岐州皇宫,延福殿的书房内。
宁王薛怀泽侧立在成文帝的一旁,神色平静。
“五弟,你说什么?你想要携家带口去徽州?这是为何?”成文帝心头着实吃了一惊。
这个宁王,除了偶尔非进宫不可的日子会来问安,其余时间安静的就像是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陛下,您没听错,臣弟是想带着阿秀去徽州。眼下朝局不稳,灾情和地方暴乱不断,臣弟无能,不能为陛下分忧。听闻徽州有一处道观很是灵验,臣弟想带着生病的内子去道观为陛下祈福,为岐国祈福。眼下内子的病也越来越严重,徽州是她的娘家,能在弥留之际回自己的故乡看看,一直都是内子的心愿。还望皇兄能成全。”
说罢,薛怀泽跪地磕头。
“这……”成文帝想了一瞬,问道:“王妃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都好些年了,为何一直都不见好转?要不要再宣太医好好看看?”
薛怀泽知道这是成文帝在试探他,于是说道:“自从十三年前阿秀带刚刚出生三个月的女儿进宫参加长春宴痛失亲生骨肉后,她的身体便每况愈下,这么多年了,不管是府上的大夫还是民间名医,亦或是皇兄请来的太医,也看了不少,若不是一直有药吊着,恐怕……”
一提起这事,成文帝的心里便腾起一抹愧疚之意。
想当年他特意给深居简出的宁王安排了个差事,命他负责一年一度的长春宴的外来使者接待,也就是在长春宴当日,宁王府三个月大的小郡主在宫里不幸丢失了,任禁军翻遍了皇宫的每个角落,都没有小郡主的下落。
这便成了宁王妃心头的一块病,后来也不是没想过再要孩子,可就是怀不上。宁王妃愧对宁王,一心为他纳妾,都被他拒绝了。
说到底,小郡主是在皇宫里走丢的,成文帝即便不愿不愿承认,可终究跟他脱不了关系。
可眼下正因为岐国局势不稳,他才不能随便放人离开,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他的皇五弟。
对于这个在民间有着贤王之称的五弟,成文帝多少还是有些忌惮的。
薛家到他们这一代,不仅子嗣骤降,他们兄弟姐妹五人更是死的死,亡的亡。
三妹薛慧芝,长乐长公主是第一个离世,她死在了二十年前跟南瑭国和亲的路上。
随后便是二妹薛兰芝,长安长公主,最不该离世的岐国功臣,竟惨遭灭门。
紧接着四弟薛景泽暴病身亡……
如今,整个薛家只剩下成文帝和宁王薛怀泽了。
而这么些年,也不知是不是宁王故意做给他看,还是真的跟王妃伉俪情深,在痛失爱女后,不仅没有繁衍子嗣,就连一个妾室也没有。
成文帝从前可以忽视宁王这个人,如今病痛缠身,脑子却是越来越清晰了,想了很多事。
这个宁王,当真对这皇位一点儿想法都没有吗?
这些年岐国境内所发生的事情,跟他究竟有没有关系?
“陛下,您若是为难,那臣弟便不去了吧!”薛怀泽还等着成文帝的回应。
成文帝收回思绪,一双苍老的眸子看着他,缓缓说道:“朕没有不准你去,而是想起了咱们兄弟五人,如今只剩朕和五弟你了。若你再离开岐州城,那朕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了。”
“您是一国之君,臣弟及国之重臣、百姓都是陛下的子民,陛下又怎么能说是孤家寡人?若陛下实在为难,那臣弟便只好回府好好规劝内子,书信给徽州的岳丈岳母,请他们来一趟岐州,也算是圆了内子思乡心切。”
“朕没说不准,说到底,当年你们失去爱女,也有朕的责任。你本志不在庙堂,朕不该勉强你。”
“陛下您这话从何说起?明明是臣弟天生愚钝懒散,不求上进,幸亏生在了皇家,才能做个不愁吃喝的富贵王爷。臣弟这些年也未曾给陛下分忧,是臣弟的错。臣弟只愿借内子回家省亲之际,能去道观为皇兄,为岐国祈福。”
薛怀泽这段说的很动容,他没有用“陛下”二字,而是故意改口“皇兄”。
“陛下放心,臣弟保证一月之内必回岐州。”薛怀泽再次叩首。
成文帝凝视着他躬身额头触碰到地板上的身躯,并未叫他起身,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罢了,罢了,五弟也是一番好意,朕若再不放你,指不定心里会怎么骂朕昏庸无情无义呢。”
“臣弟不敢。”
薛怀泽退下后,成文帝立即对身侧的梁福康叮嘱道:“山高路远的,给宁王多派些人手吧。这么些年,他的府上连个像样的府兵都没有,也着实让朕放心不下。”
“老奴这就去安排。”
梁福康自知这句话的深意,一语双关。借着保护宁王的名义,实则是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成文帝是强撑着自己的身子见的薛怀泽,此刻的他脸上的倦容已经完全掩盖不住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心道:无奈呀,为了薛家的江山,为了能把这江山顺利的交到太子的手里,朕要从源头杜绝一切隐患,因为朕已经时日无多。
眼看着太子已经离京五天了,可仍没有回程的消息,还有那个重新回来的叶世子,不知这一趟的差事能否顺利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