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泛沉吟片刻:“其实你想回京,这也不难。”
汪直跟他一路,无非也是为了问计,一听这话就喜道:“你有法子?”
唐泛道:“我问你,你前几回上疏,是否都说自己有恙在身?”
汪直翻了个白眼:“何止有恙,我都咒自己快死了,陛下也没答应我回去!”
唐泛问:“那你可曾说,自己愿意卸下一切职务,回京侍奉陛下娘娘左右?”
汪直一怔:“这倒不曾。”
大丈夫岂可一日无权,万一皇帝当真了,真把他官职一撸到底,那他上哪儿哭去?
唐泛摇摇头:“陛下是个心软的人,但他也不是无底线的心软,你得拿出真正能够触动他的理由才行,现在西厂早已关闭,就算你不说这句话,等你回京之后,不也同样是要重新开始经营,何必执着?你自小就在宫中长大,皇宫便是你的故乡,纵然万党等人阻扰,他们也不能不让你乞骸骨回乡罢?”
汪直噗了一声,这人可真损,人家上书乞骸骨,返乡养老,唐泛倒好,将皇宫说成汪直的老乡,这样一来,皇帝如何还会不同意?
这好像还真可行?
汪直又问:“如此还是有问题,他们若以我身体为借口,将我发配南京养病,又要如何是好?”
唐泛悠悠道:“你明明就患了极重的痹症,大夫说这种病最忌长期身处潮湿阴冷之地,南方比北方潮湿,怎么会适合养病呢?”
高,真是高!
汪直忍不住都想朝他竖起拇指了,想想不太合适,便端着矜持的架子,缓缓道:“唐泛,你这个朋友,我认下了。”
唐泛失笑:“汪公这话说得可就有点伤人心了,我还以为咱们一直都是朋友呢!”
汪直微哂:“一面之缘和泛泛之交也都叫朋友呢!”
隋州忽然出声:“天色不早,该回了,我让官驿的人备了莲子绿豆汤,若是回去得早,你还能吃点,晚了就不克化了。”
纵然唐泛方才已经吃饱了,但听到有甜汤,还是会忍不住道:“那我们赶紧回去罢,汪公,这就告辞了!”
说罢朝汪直拱了拱手,扯着隋州赶紧扯呼了。
“……”汪直尚且来不及回答,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
其实隋州就是心里不爽:我捧在手心里的人,又岂容得你来挑三拣四?
当然,此话不足为外人道也。
十数天后,在卢衍伤势得到明显好转,已经可以坐马车的时候,唐泛他们正式启程回京。
比起来时,一行人里少了一个韦山,却多出一个杜瑰儿。
卢衍在仲景堂养伤期间,与帮忙照料自己的杜瑰儿互生情愫。
在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考验的不止是毅力,还有人心。杜瑰儿当时虽然没有跟卢衍在一起,却从旁人口中得知卢衍之所以会身受重伤,是为了保护同僚,只可惜韦山后来还是死于李子龙装扮的出云子之手,卢衍终究还是没能保住同伴的性命。
但对他的义气,杜瑰儿本就存了三分好感,加上后来卢衍在仲景堂养伤,日久天长的相处,使得她越发看重卢衍的人品。
确切来说,杜瑰儿之前对隋州表现出来的好感,仅仅是对强者的一种崇拜,比起隋州,卢衍的踏实和体贴,才让杜瑰儿真正认识到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
杜老大夫原本对女儿的终身大事还挺发愁的,差点以为她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没料想天上掉下个卢衍,竟然让女儿看对了眼,又见卢衍品行不错,得知他并非军户出身,也是薄有资产的殷实人家,便赶紧同意了两人的婚事。
因杜家只有两个女儿,卢衍甚至还答应以后两人的第一个孩子姓杜,这让杜老大夫乐开了怀,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为免夜长梦多,他直接就长事短办,在这半个月内火速将婚事给定了下来。
唐泛和隋州还以媒人和上司的身份出席了婚礼。
所以这回杜瑰儿一起上京,却是以卢家娘子的身份去给卢衍父母见礼请安的。
也不知道卢衍的父母瞧见儿子出去一趟就带回个媳妇,会大喜过望,还是惊大于喜了。
阔别数月,京城还是那个京城,并不因任何人的离开或存在而改变。
说句大不韪的,即使皇帝老子驾崩,百姓顶多也就戴三个月的孝,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