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别名为“血腥玛丽”的房间就如同她看过的克日什托夫导演的《红》,任何的指向都与红有关。恰好,她今天穿的单鞋也是红色漆皮,在光下像重新上了一层颜色,更显浓重。
于是,新买了电子烟冷静回来的康盂树,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仿若电影镜头的画面。
黎青梦双手环抱着趴坐在放置鱼缸的桌上,稍微压低身子,下巴抵着胳膊,出神地望着旁边不安分的金鱼。
她的两条腿叠在一起,腿肉裹得严实,但单鞋有些松,翘起来的那只不知不觉鞋跟就掉下来,剩脚尖还挂着鞋子,露出一截细白的脚踝。
那脚踝正随着金鱼游动的节奏上下轻点,泄漏着她的紧张。
他的视线逐渐往上,移到她的脸颊,映衬着鱼缸红白蓝三色混合的灯光,显得那张脸有股惊人的迷离。
康盂树即刻触电般移开视线,心虚地晃到了金鱼身上。
妈的,刚才烟全白抽了……
他在心里冲自己发火。
黎青梦听到脚步声侧头,闻到了他身上裹挟着的一股味道。
她抽了抽鼻子,面露诧异。
“你不是去买烟了吗?怎么好像……”闻着像是榴莲味。
听到她的疑问,刚才抽烟时那股味道冲进肺里的恶心感一闪而过,康盂树滚了下喉咙,风轻云淡地说:“电子烟。味道不难闻吧?”
黎青梦一愣。
他突然觉得自己问出口的这个问题特别白痴,赶紧转移话题说:“这种房间里还养鱼?鱼不会得针眼?”
她好笑地回答:“可能是被金鱼只有七秒记忆的说法骗了吧,觉得它们围观也要不紧。”
“金鱼只有七秒记忆是假的吗?”
“假的,它们其实可以记得一样东西很久很久。”
“是吗……”康盂树揣着口袋,脚步靠近鱼缸,仿佛这尾金鱼引起了他极大的好奇,开始跟它对话,“那你会记得我吗?”
黎青梦透过鱼缸,看着对面接近的康盂树,产生一种很新奇的视角。
他弯下腰,脸被鱼缸挡着,莫名也有身在水中的错觉。
荧蓝色的水将他锋利的轮廓柔化,那位金鱼从他的嘴巴游到眼睛边,又绕过他高挺的鼻梁,她的视线便不由自主跟随那尾金鱼转,借着它的运动轨迹看得心安理得。
然而,另一个人刚好也是这么想的。
他借着金鱼的摆动,当它正好游弋到她下巴处,他呼吸微微一滞,往上抬眼,任欲望拍岸。
自以为顺理成章,却刚好撞上她的眼神。
两人眼中的不清白隔着这尾金鱼,被轻巧地捕捉到,但这份不清白恰巧被困在这口鱼缸里,彼此都可以说服自己,只是水面折射的错觉。
因此,他们在一刹那的怔然后,都没有移开。
就像在那个摩肩接踵的啤酒节上,他们纠缠在一起的目光。只是那时没有任何可以拿来当借口的遮挡,所以他们都没有将那份纠缠继续。
但是今晚,在这个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来第二次的房间,他们都可以问心有愧地假装下去。
黎青梦同样感受到康盂树的目光看着金鱼,实则越过它肆无忌惮扫过来的眼神时,脚趾紧缩了一下,单鞋没勾住,从脚上滑了下去。
她就这么赤着脚,停住了摇晃的姿势,和他对峙。
他的眼神从她的眼睛移到被灯光打到泛红的鼻尖,嘴唇上被咬坏的一块皮,翻出的新肉在红光下更显血腥。
她也不甘示弱,从他的眼睛滑过鼻梁,移到耳廓上一粒极淡的黑痣,再是喉结,照着幽蓝色的光,显得格外冷酷。
最后,又双双上移,停在对方的眼中。
他身上那股有些香甜又腻人的烟味在空气中发酵。
如果情欲要具化成一个味道,那么就是她现在闻到的,都是有害的尼古丁,却包裹着一层糖衣,卸掉防备,勾得人赴死下坠。
这一电光石火,黎青梦的脑海中瞬间就播放起了刚才想到的那首《BloodyMaryGirl》,迷幻的摇滚在神经里混响,随着鼓点填补外部空间无比的静寂。
这是只属于她和他之间的高峰时间,冷光与暖光交叠,他们的眼神在同一道高速上相撞,滞堵,大有耗费整个长夜的劲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