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宝成,骑‘天马’,
盒子炮,腰里挎;
‘叮铃叮铃’走四乡,
娘子赛如一朵花……”
已担任通东县委副书记的田萱几次提出,让妹子也参加工作,到土改工作队锻炼锻炼。张宝成说什么也不同意。
“她去工作队,我上哪?!”
“你还干你的工作,反正也离不远……”
“那不成!我娶的是娘子,不是‘同志’。男人们的事,用不着女人搅和。”
“出来工作的女同志也不少,象曹小兰、刘庆玉他们……”
“她们是她们,田萍是田萍!”
田萱无奈,转脸看看妹妹。田萍却也没有参加革命工作的意向,只走过去小鸟依人般靠住丈夫的肩膀,一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样儿。
田萱叹口气,只能作罢。
若说张宝成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壮志消磨了,缺乏可信的依据;但他对土改巡查工作不那么热心却是事实。他带着田萍奔走四乡很大程度上只是一件奉命行事,顺带看望看望散落在各处的老部下老朋友,喝几盅酒,打几副牌,日子过得相当逍遥。世上没有白费的工,一个始所未料的效果是:这一番巡视奔走使他对通东地区的交通地形风土人情了若指掌,为后来负责统筹、发动通东大规模的民兵武装斗争打下了基础。
1946年秋,形势骤然紧张起来。9月,面对国民党军队大兵压境,共产党南通地委发出了《紧急动员,进行自卫战争》的通知。和平气氛烟消云散,而代之以一种风吹草动的临战状态。
接到通知的张宝成亢奋昂扬。投笔从戎十多年的他已经属于战争,唯有血与火的壮烈,才让他有施展潜能的用武之地!
他带田萍找到了军分区司令部,要求回部队带兵打仗。
“这个……”新任地委书记兼军分区政委久久沉吟,“张宝成同志,分区机关正在精减,各部门人员已经配备……”
“不,我不想留在司令部,让我去七团吧!——副团长,参谋长,都行!”
七团是分区的主力,兵精将强,装备优良。张宝成的几个老部下张杰、王俊芳他们,也都在七团当营长、连长。
“你到部队,田萍怎么办?”
“她可以随部队行动,在团部管管文书钱款,或者搞搞宣传,都行。”
政委沉思片刻,说:“这样吧,你先住下。今晚,我和司令他们再商量一下。不过,我得有言在先,你我都是共产党员,必须服从党的安排和决定。”
张宝成点头保证:“这没有问题!”
第二天一早,政委再次找张宝成谈话了:
“张宝成同志,昨晚我们讨论了你的要求。考虑到你的具体情况和工作能力,我们认为,你还是留在地方担任地委军事部长为妥。”
张宝成的眉毛一下子竖起来,一句本不该说的话脱口而出:“怎么,剥夺我的兵权吗?”
“张宝成同志,你这样看问题是极其错误的!”政委也黑下了脸,“你的兵权?兵权是人民的!再说,坚持敌后斗争,担子重,工作难度也大。我们需要把一些具有丰富对敌斗争经验的同志留下来,发动群众开展武装斗争,保卫胜利果实。你对通东地区比较熟悉,各区、各乡,都有一些关系、熟人。把你留下来,是革命斗争的需要,也是党对你的信任……”
理由相当充分,张宝成还能说什么?他唯有服从。战争年代,是容不得讨价还价的!
共产党在抗战胜利后发动的减租减息、土地改革斗争显示出了巨大的后期效应。内战开始,大多数贫苦农民为保卫自己的翻身成果,也为分得有钱人家的更多家产,自觉地站到了共产党这一边。各乡差不多都建立起一支颇为精干的民兵武装,破坏公路、盘查行人、捕杀逃亡分子。土改中被没收家产、扫地出门的地主粮户们人心惶惶,谁也说不准第二天自个的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
(二)
中秋节前,张宝成带着田萍和两个通讯员到了双窑,意外地碰到了二哥张具成。
内战开始,南通城警备司令部挨家挨户清共肃匪。兴隆布庄虽是个安分正经的小商号,抗战期间却为新四军采买过大批棉布,张具成又是张宝成的亲哥哥,自是免不了“通共”嫌疑。尽管有潘怀宇帮忙说话,几个熟识的叛徒特务还是三天两头上门敲竹杠找麻烦。张具成看看在城里呆下去没个好,留下个老伙计看守店堂,一天深夜里带着梅香和招儿出了城。一家人先是在金土镇梅香的叔叔家住了半个月,紧接着国民党大部队也驻进了金土镇,特务来来回回地窜。别无他路,具成只好携妻带女投奔小姨子菊香来了。
兄弟俩相逢,自有一番亲情热语。张家老屋那两间草房早已被烧毁,我爷爷年轻时独身一人来双窑,近旁没老亲,张宝成夫妇便也在菊香家住下来。——这时节,国民党大部队还没顾得上向通东地区挺进扫荡,民兵们也都各自在家忙着秋收秋种,张宝成没有太多的事。
大家应该记得菊香的男人叫徐宝林,也就是徐家私塾徐先生的儿子。世事沧桑,徐先生已在几年前入了土。眼看家道衰落,徐宝林却混出了人样儿——当上了双窑乡民兵中队长。去年闹土改,他搬进了粮户家大院,占了整整五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