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中,死神踏着清晰的脚步难以抵御地临近了。
弹药差不多已经告罄。张玉晨甩掉打空了子弹的驳克枪,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巧玲珑的牛角柄左轮,拧开,枪膛里还剩四颗子弹。
暮色里,左侧崖顶上,突然弹起七八只钢盔。
张玉晨身边一个伤员端着三八枪扑过去,被一阵冲锋枪子弹打倒了。
张玉晨一个滚翻,闪入一块大石头后面,抬手一枪打倒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国军士兵;紧接着,又“当、当”两枪,把子弹射进了另一个大个子国军士兵的胸膛。
只剩最后一颗子弹了!张玉晨失血的面容透出一种理性的安宁。她缓缓举起右臂,枪口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一个青年军官领着四五个士兵围过来。
一张熟识而陌生的脸。一张遥远而亲近的脸……
他?他……张玉晨茫然地盯住了他。
那张脸推出同样的茫然和惊愕。
“把枪放下!”
断喝声惊醒了张玉晨。她几乎是本能地挥出右臂,把枪口指向那军官。
青年军官一个滚翻,猛地弹出一条腿,踢中了张玉晨的手。左轮枪抛出一丈远。
她被人紧紧抱住了:“玉晨——”
(二)
激战的描述之后,还是让我营造一个温馨的两人世界。
中秋时节,风清气爽。
江南某市医院的单人病房。
张玉晨躺在病床上已十多天了。伤口感染引发的高热迟迟不退。昏昏沉沉里,她在一个个梦境中跳跃。生活让一个酩酊大醉的剪辑师浓缩成颠三倒四的胶片,在她脑荧上回闪推拉:
江水滔滔,北风凛冽。他拥着她坐在一块青石板上滑动漂流。那只臂膀如一棵树,她倚着他……
冯老师!两只镜片后面的眼睛饱含着热切的光。从今天起,你就是一名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员了!我决心把一切献给党……
一张胡子拉茬的脸,一道闪闪发亮的枪伤疤。张玉晨同志,我们都是革命队伍里的一员,这事儿希望你再考虑考虑;如果同意,司令员答应为我们做大媒……
不,不要。那只胳膊把她扣得紧紧的:玉晨,玉晨,我要留一个省略号……
凑近的是一张带有伤疤的脸,烟和酒混杂的气味令人恶心。你、你们想干什么?来人……
洗手,她想洗手。水滚烫滚烫,冒着青烟。当心!她扑过去,“轰”地一声,炮弹爆炸了……
你是谁?是谁?放开我。玉晨,是我!是我……
渴,她觉得渴。
一只小勺子凑到她的嘴唇前。呵,多甜的甘露呀!她啜饮着,吮吸着,身子也融化为一泓温柔、绵软的水。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
一张英俊、亲切的脸,一个欢欣、喜悦的笑。
哦,哦,令她魂牵梦绕的,不正是这张脸?令她神思向往的,不正是这样的笑?她挺身扑过去:“远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