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成风给邹言蹊拔了毒,给伤口上了药,包扎好了,又砍了几条蛇。这简直出师不利,夏成风看着邹言蹊,对这片地带更加忧心了。
若是直接从两侧借道,他也会有办法带百姓安全离开的,邻镇梁军并不多,增员只是在于搜查他,并没有强战力,他们不进城,只从外围经过,梁军要是来,集结百姓,他也有办法应对,把伤亡降到最小。何必要选择穿越无人区呢?
无人区能穿越固然是最好的方案,不伤一人,不费一兵一卒,但是前提是真的能越过。
当时邹言蹊一说,他怎么就同意了,还一力促成呢?
关于荒野,夏成风自小就有着极其不好的回忆。
他七岁时,靖宁侯夫人第一次从京中去外祖家,路过一片人烟稀少的地方,当时突然风沙大作,连向导也迷失了方向,侯府一行人困在荒野中七天七夜。后来,九死一生,总算是是走了出去,可侯夫人还是因身体受损,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邹言蹊再不好,名义上也与他定了亲,现在也是被困荒野,前途未卜。
他记得侯夫人离世后,英国公家带邹言蹊去过一次靖宁侯府,那是两人唯一的一次见面。
在侯夫人重病时,二房夫人和异母弟妹就对他一边小心翼翼,一边虎视眈眈,连靖宁侯也不知如何面对他,他心中十分痛苦,十分孤独。那时邹言蹊快十岁了,已经知道很多事了,他在花园里见到他,那时候,正是梨花盛开的季节,梨花树下他惆怅满怀。
邹言蹊不认得他,但他知道邹言蹊,府上都在说来的客人是他的未婚夫。
未婚夫,真可笑。他家世代虎将,他堂堂男儿,怎么能与男人联姻?
邹言蹊知道来吊唁的人是他的母亲,对他很是温柔。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把母亲遇险的事都说给邹言蹊听了,他伤心的哭了很久,邹言蹊陪着他坐了很久。
最后邹言蹊跟他说,他以后会把所有山水、地形、城池、村镇都画在纸上,把花草树木、阴晴雨雪都画在图上,让每个人看着他画的图,就能回家了,就能走到任何想去的地方了。
邹言蹊说要把画好的图送给他。
他哭傻了,愣愣的不可置信。
“真有这样的图吗?”
“真的,我来画。我说有就有。”邹言蹊说。
“你真会送给我?”
“当然了,我长大以后要娶你啊。”邹言蹊说的无比理直气壮。
只是后来,邹言蹊就变了。国公府多次来探口风,想要退亲,只是继母的私心,一直不松口。
“呵。”
昏暗的沼泽泥潭边,不时的有蝰蛇暗中爬行,夏成风盯着靠在石头上的邹言蹊,轻轻的笑了。
满京城里谁都知道英国公世子邹言蹊,最是风流多情不过。
果真如此。
邹言蹊身强体健,又习惯出入山林,跋山涉水,不多久,就醒了。
他站起来,看着太阳,问:“过了多久了?”
“半个时辰。”
邹言蹊活动了一下手臂,见给他包扎的是一条雪白的巾子,用料考究,触感冰凉,不是乡野之物,心里想着不知夏成风是哪家的少爷。他对着夏成风挑了挑眉,说了句:“多谢!”
夏成风说:“该多谢你。你本是富贵闲人,来这战火烽烟、虎兕环绕之地,受蛇咬毒害、辛劳奔波之苦,不为自己,都是为了清水镇的百姓。我代他们谢过你。”
邹言蹊收起地上的三脚架背上,说:“先换个地方,沼泽蝰蛇是群居的,看样子都生活在这一片,我们是外人,没必要到别人地盘斩杀它们,黑水里很大,我们换个点位就好了。”说完还对远处趴着的蝰蛇吹了个口哨。
“跟紧一点,趁天亮,把这一片走完。”方才中蛇毒的痛仿佛在他心中没有留下任何阴影,仿佛没什么能在他心中留下痕迹。
他勾着唇角,这才回头看夏成风:“谢我就不必了,护送百姓我也有责任,我说过了,我会找到出路,画出地图。再说,这里可是个风水宝地。”
邹言蹊领着夏成风绕过沼泽,走过一片芦苇荡,芦苇密密麻麻的在风中摇摆,波澜壮阔的,有几分秋风萧瑟,仿佛整个天地、整个世界都跟着疏阔起来,景象如梦似幻。
邹言蹊在各处都圈定了点位,记在纸上。他在勘测点位的时候,脸上的漫不经心消失了,神情专注又认真,好像之前那个面对梁军逼近依然不紧不慢的纨绔子不是他一样。夏成风觉得,还多出几分呆气来。
突然,邹言蹊放下三脚架,拉起夏成风的手,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边走边指给他看,说:“快看,那边有丹顶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