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扬点点头,忽然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声:“可是爹昨天和我说,叫我饭后找他,要教我赚大钱的法子呢。”
伊春皱眉道:“你别理他,只管练武功去。”
舒扬继续叹气:“但是爹说,叫我和妹妹别总听娘的话,成天练武,以后只能做莽夫愚妇,没一点生活情趣,下山了会叫人笑话。”
伊春不由大怒:“胡扯!不许听他的!”
话音刚落,里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舒隽的声音从后面懒洋洋传来:“好小子,你听我的绝没错,别理你娘,她成天只会舞刀弄枪,粗鲁的很,以前在山下没少被人笑话过,你别成她那样,太失败了。”
舒扬急忙叫一声爹爹,奔过去打算行礼,却被舒隽笑吟吟地一把抱起举老高,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被人这样抱来抱去,不是男子汉行径,故而难受得一个劲扭。
“满脖子的汗,臭烘烘的,准是你娘又叫你蹲马步。这么大冷天她还叫你山下山上乱跑,真是个坏娘亲,咱们不理她。”
舒隽摸了摸他的脑袋,把他放下来,经过伊春身边,两人都哼一声,互相怒视,不言不语地擦身而过。
小南瓜最机灵,赶紧跑去厨房打算避过主子闹矛盾的风头。
自有了孩子,他俩就没一天安生的,这个说要把孩子培养成一代大侠,那个说大侠都是粗鲁之辈,不如做个富贵的江湖散人来得逍遥。这样吵啊吵啊,吵到孩子都七岁了,还没吵出个结果来,最近更是发展成见面就互相怒目的程度了。
还是闪躲为妙。
眼见小冬瓜还傻乎乎地要劝,他暗骂一声傻瓜,拽着他的袖子就走,刚没走两步,只听房门又是“吱呀”一声,一个小小的身影倚在门边,低低软软地唤道:“小南瓜小冬瓜,我要的东西呢?”
小南瓜听见这位小祖宗的声音背后就发毛,急忙回头笑道:“东西在这里,马上整理了给姑娘送去。”
舒和生下来的时候就体弱,请大夫看过,说是先天的心脏毛病,小小的练功还可以承受,若是像舒扬那样成日外面乱跑,风吹雨打的蹲马步练剑,肯定受不起,所以舒隽夫妻二人都难免多宠她一些,谁知把这位天生娇贵的小姐宠得越发会折磨人了,大冷天的想吃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小冬瓜小南瓜每趟下山,大多是为了她跑腿。
她和小南瓜有些不对付,时常变着法子想折腾他,奈何小南瓜油滑得好似泥鳅,几次闻得小姑娘犯馋,便先找个借口躲远,让小冬瓜满足她,把这位小姐气得够呛。
外面搓棉扯絮似的,又开始飘雪,舒和只披着藕色小袄,靠在门框上。她长得有七八分像舒隽,修眉乌发,加上长期体弱,小小年纪竟有一种妩媚秀美的神态,连舒隽也常叹息,摸着她的头发说:“长成这样,以后爹爹可得多担心。千万别叫外面的坏小子给骗了。”
小南瓜偏见了她就害怕,硬把小冬瓜扯走了,老远地叫道:“天气冷,姑娘快进去歇着,晚会儿我就把东西给姑娘送来!”
舒和从鼻孔里哼一声,没搭理他。
舒隽见了女儿便把儿子丢在脑后,过来轻轻把她抱起,柔声道:“乖女儿要吃什么下回告诉爹爹,别总和小南瓜斗气,最后还不是苦了小冬瓜。”
舒和伸出软软的胳膊抱住他的脖子,轻道:“他一点也不尽心,看着好讨厌。爹你就会宠他,怎么不宠宠女儿?”
舒隽笑道:“爹还不够宠你么?再这么宠着,你娘的干醋就要喝一海子了。”
舒和也笑了,唇边露出两点梨涡来,悄悄的说:“你骗我呢,明明肚子里最在乎娘。对了,昨天你叫我看的书,我已经看完了,还有新的么?”
舒隽心里略有些吃惊,女儿生来比儿子聪明些,他是知道的。舒扬外面看着乖巧憨厚,其实和他娘一个德性,内里倔得要命。
人要一倔,特别是那种没头没脑的倔,就很难懂得变通精巧,舒扬就是个典型。
叫他看书识字讲做人道理,他只会认准一个死理,其他意见相左的一概当作没看见,这样的孩子,并不适合做逍遥悠闲的江湖富贵散人,他也明白。
女儿舒和却不一样,她的性子既不像伊春,也不大像自己。说她聪明,确实聪明,小小年纪教会她识文断字,她便一本接一本的看书,看得极快。c
舒隽以前担心她囫囵吞枣,便故意抽了一本书问她里面的内容,她居然倒背如流,这等聪明伶俐委实罕见。
奇的是她看完还会说出一套自己的理论,竟好像看不上书里的道理,世人都是愚蠢的,独她一人聪明清醒。这种狂态令人担忧。
加上她素来体弱,偏又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犟,与父母家人有了摩擦,一个字也不辩解,先是温温婉婉地看着你,若还不心软,她就会折腾自己了,比如天寒地冻地只穿着单衣偷偷出门,冻得脸色发紫,叫别人来心疼自己。
她待自己如此刻薄,竟也毫不在乎,舒隽这么百般灵巧的人,也不晓得要怎么教导她,时常头疼的很。
“昨天给了你三本书,一下子都看完了吗?”舒隽将她额前的乱发拨开,问。
舒和点头笑道:“简单的很,说来说去都是那些泛滥可陈的道理。爹你还不如教我怎么敛财,这还有趣些。”
舒隽看了看她,温言道:“小和,世上的人都是一样,先要学会做人的道理,再去学一些自己擅长并喜欢的。你看那些道理泛滥可陈,但心里知道和自己能做到却是两回事。敛财之类的都可以先放放,反正爹也从来不指望你和你哥哥来养家。爹和娘都希望你们做个顶天立地的人,这样心里才欢喜。”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