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今晚的目的之一,由于白莲教的画像久远,并不确定,十年看到吴典用给俺答汗军队带路的锦衣卫暗探已经退休养老去了,陆缨派人将他接过来,要他亲眼辨认。
话音刚落,远处驶来一艘小船,船上手持火把之人挥着火把在夜空中画圈,这是自己人的信号。
汪大夏说道:“他们来了。”
乌篷船摇到了画舫旁边,船头敲锣打鼓,立着一个穿着青衣,腰间悬着黄板鞭的壮汉。黄板鞭就是黄衣带,用来在雨雪天气或者蹴鞠的时候把长衫的大摆扎在腰间,不会弄脏衣服,还方便活动。
壮汉嘴里咬着一根木棍,棍子上头立着一个瘦小灵活如猴子般的少年,少年也是一身青衣,衣摆用黄板鞭扎在腰间,他头上顶着一个红色的圆漆盘,圆漆盘上有一只酱猪头。
乌篷船的船夫、敲打锣鼓的两个乐者和顶着酱猪头的少年齐齐大声喊道:“小的们来孝顺大官人!孝顺大贵人!”
只有嘴里含着木棍的壮汉没有开口。
这叫做圆社,是不请自来,强行给酒宴助兴的。他们往往懂一些杂耍、或者是蹴鞠的高手,会说奉承话,带着肉食和美酒孝敬客人,讨些赏钱。
简单说,就是有手艺和本钱的市井混混们,他们消息灵通,使一些钱财来收买各个酒楼的伙计们,专门盯着有钱人开宴会,得到伙计传来的消息,就凑过去送菜讨钱。
因是带着猪头烧鹅美酒等等礼物来的,和只会伸手要钱的叫花子还不一样,所一般请客的人会命下人给点钱,要圆社的人赶紧走。
但有时候遇到客人们想要蹴鞠或者看杂耍,就会接受他们的酒肉,要他们过来表演助兴,这样给的赏钱就多了,远远超过他们送来的酒肉。
赵全对圆社没有兴趣,但他今晚做东,还有求于客人,当然是看客人有没有兴致。
这几个人平日是圆社,在京城各个宴会上穿梭讨钱,背地却都是锦衣卫暗探,专门收集高官大户情报的,其中敲锣的老者正是当年看到吴典用相貌的暗探,打鼓的是个清秀的小厮,都穿着青衣黄板鞭——居然是陆缨假扮的!
陆缨看了画像还不够,想要亲自来看看本人。如果眉心有黑痣的大胡子真的就是吴典用,那么锦衣卫算是网住一条大鱼了。
丁巫也在等着陆缨一行人,他站在画舫上,有些好奇的看着来打秋风的圆社,“在船上还能立的这么稳当,看来有些本事,过来瞧瞧。”
客人都发话了,做东的赵全一挥手,“上来吧。”
圆社敲锣打鼓的端着酱猪头和两坛子酒来到画舫楼上,他们齐齐打了个半跪,“孝顺大官人!孝顺大贵人!”
赵全命吴典用接了酱猪头,切了切,重新摆盘,又将圆社送来的美酒倒进酒壶了,添酒回灯重开宴。
赵全说道:“你们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只要逗得我的客人开心,有的是赏钱。”
瘦猴子说道:“小的最擅长爬杆,无论杆子多么摇晃,小的都能稳得住,不过刚才爬杆的技艺各位大官人们已经看过了,小的不便重复,就给大官人演个走索吧。”
言罢,瘦猴子和壮汉在画舫两头立柱上栓起一根绳子,瘦猴戴上一个猴子面具,壮汉在额头贴了一个眼睛,原来是《西游记》里的孙悟空大战二郎神。
两个乐人敲锣打鼓,瘦猴和壮汉两人跳上绳索,一个拿着棍,一人拿着木枪,就踩着绳子打起来了!
两人随着鼓点翻滚互斗,如履平地,打得难分难舍,很是热闹,一旁红袖招的乐伎们拍手叫好,气氛又搞起来了。
赵全轻咳两声,问丁巫,“要不要叫他们出来看走索?”
“他们”当然指的是魏采薇和汪大夏。
赵全说是请丁巫,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想拉拢的是北城四害汪大夏,如今正主只顾着在屏风后面和俏寡妇你侬我侬去了,一副从此君王不上朝的昏聩模样。
丁巫回头看了看那对依偎的身影,说道:“不用,舍妹刚才跳柘枝舞有些累,就让她休息吧。”
魏采薇不回,汪大夏当然不可能要她独自一人躺在贵妃榻上,当然是陪心上人要紧。
演了一回走索,圆社们又陪着客人们行一巡酒令,各种吉祥话、奉承话不绝口,丁巫抽了个酒令,要求有大人,小人,再用两个谚语。
丁巫说道:“伞(繁体写成傘)字有五人,下列众小人,上待一大人。所谓有福之人人人服侍,无福之人服侍人。”
轮到下首的吴典用了,他思忖片刻,说道:“爽字有五人,旁列众小人,中藏一大人。所谓人前莫说人长短,始信人中更有人。”(注2)
轮到赵全,赵全一时想不出来,举杯道:“我才疏学浅,实在行不出,自罚三杯!”
圆社们为了给赵全面子,纷纷跟着举杯,“俺也一样!自罚三杯!”
“我也一样行不出,喝一坛子!哈哈!”
就这样,一直喝到二更,宾主尽欢,赵全见丁巫露出困倦之色,就散了宴席,赏了圆社们五两银子,打发走了。
乌篷船上,陆缨迫不及待的问道:“看清楚了,听清楚了吗,是不是他?”
刚才丁巫提出玩行酒令,就是故意引吴典用说话,好方便辨认声音。
老者点头,“他化成灰我都认得,就是他,这十年来他发福了,但黑痣还在,声音并没有大的变化,他就是白莲教的四大传头之一。”
画舫里,绣屏后,两人相“偎依”,汪大夏往后挪了挪身体,魏采薇低声道:“不要着急,沉住气,等陆缨他们的船走远些我们再出去告辞,不要留下破绽,再坚持一下,把戏唱完。”
汪大夏心想,不是我沉不住气,是我若再不往后退,汪小夏恐怕要碰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