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稍安毋躁,”冯保只好道:“现在有三个办,一是让他进来,当面和他说清楚。二是见都不要见,再给他道措辞严厉的旨意,说那就是圣旨,让他不要多事!三是,理都不要理他,直接下旨给张居正。”
李贵妃和陈皇后对视一眼,小声道:“按后一个子来吧。”两位娘娘面对太监宫女是好样的,因为她们有心理优越感,但要面对那些智多近妖、顽固不化的大臣的话,实在是憷,还是用最保险的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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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场上的大臣们,已经等了盏茶夫。就在这段等候的时间,一些微妙的变化生了,比如官员们的脸上,再也不是起先的一味恐惧了,而是多了些愤怒,甚至是决绝。
就在百官快要不耐烦时,传旨太监再次出现了,还是那个赵成。看都不看那些面带愤怒之色的官员,他的目光越过沈默,落在张居正身上道:“张老先生接旨。”
“臣接旨。”张居正膝行上前,俯身接旨。
“皇后懿旨、皇贵妃令旨:说与沈老先生并百官知道,驱逐高拱是我母子的主意。皆因他揽权擅政,目无君上,令我母子日夕惊惧。尔身为次辅,深受国恩,当思竭忠报主。如何阿附权臣,蔑视幼主?从今往后洗涤思想,忠心报主,如再有这等的,典刑处之。钦此——”内容与前一道大差不差,只是多了些警告,甚至是威胁的意味。
念完之后,赵成把那旨意送到张居正面前道:“张老先生,您不会不接旨吧?”
“……”张居正的脸臊得红,心里已经把冯保埋怨死了——这道旨意的原稿,就是自己拟定的,上面命高拱‘不许停留’,就是要快刀斩乱麻!因为张居正知道,这件事是多么的不得人心,是多么的招人憎恶,所以必须要趁所有人没缓过劲儿来,干脆利索的斩成。至于那些反弹也好,质疑也罢,脑既去,日后慢慢收拾就是。
但冯保自以为是,还想玩那套脚踩两条船的把戏,把旨意传给了沈默,结果被人家狠狠地坑了吧?!现在又自作聪明的想要亡羊补牢,但情势与方才已经大不相同。方才还能用事出突然、来不及反应搪塞过去,毕竟那时刻所有人都懵了,又怎好苛求接旨的大臣呢?
可是现在,百官已经回过神来,对中旨乱命同仇敌忾,自己再接这道旨意的话,岂不是自绝于同僚?就算顺利当上辅,这也是个永远无抹去的污点,必将折磨自己一生,甚至让自己死后还不得安宁!
过于智慧的大脑,过于冷静的分析,有时候就是痛苦的源泉。张居正明知道接了这道圣旨,自己将沦为千夫所指,但又无放弃,至少十年时间,成为这个国家实际统囘治者,尽享无上权柄,肆意挥洒平生抱负的诱囘惑。他再也不想低声下气,巴结奉承,对别人伏低做小了。男子汉大丈夫要活得痛快,活得尽兴,方能不辜负这一生大好光阴,哪怕死后洪水滔天!
拿定主意后,张居正膝行上前一步,举起双手,毅然决然道:“臣,奉诏……”
赵成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之色,便把黄绫卷轴递到他手里。
但就在张居正话音未落,赵成还未松手之际,却听到一声由几人同时出的断喝道:“慢着!”惊得赵成一松手,张居正又没接住,那卷黄绫圣旨便跌落在地上。
赵成赶紧捡起圣旨,恼火的望着几个捣乱的七品官道:“张阁老,你这些饱读圣贤书的下属,就这么没规矩么!”说着看一眼广场上,不知何时,悄悄增加的锦衣卫士,大着胆子道:“你要是不管,咱家就替你教训了!”
“你们退下。”张居正回过头去,充满警告的盯着一干六科廊的言官。
“我们是六科给事中,你管不着!”吏科都给事中韩楫,轻蔑地瞥一眼张居正,目光转到赵成身上,正色道:“按照《大明律》,‘诏旨必由六科,诸司始得奉行,若有未当,许封还执奏!’我们六科给事中一致认为,不管这道旨意是否出自两宫,都已经违反成宪,因此六科要行使祖囘宗律赋予之权,驳回这道旨意!”启航更新组天火龙君提供
这段为后世给事中奉为经典的宣言,就在这种剑拔弩张的场合下诞生了。
“大逆不道啊!”赵成毛了,在他心里,皇帝的话不就是金科玉律,出口成宪,怎么还能驳回呢?他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指着韩楫等人跳脚道:“来人呐,把这几个欺君罔上之徒抓起来!”
话音一落,皇极殿的两偏殿门同时打开,两队头带白色皮帽,身穿青色圆领短衫,脚蹬黑色皂靴,手持铁尺、铁链的东厂番子涌了出来。
广场上的空气,霎时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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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势汹汹的东厂番子们,冲到百官面前时,却硬生生止住脚步。
不是他们突然良心现,而是在他们与那些六科给事中面前,隔起了一道人墙——内阁次辅沈默、太子太保杨博、谨身殿大学士高仪、东阁大学士张四维、左都御史葛守礼、兵部尚书唐汝辑、刑部尚书毛恺、工部尚书朱衡……这些德高望重的一二品大员,站在了他们的下属身前。就算是嘉靖皇帝重生,也不可能对这等阵容无礼!
“你们想干什么!”局势瞬息万变,已经完全失控,赵成哪敢轻举妄动,他叫停了东厂的人马,色厉内荏的对一干国之重臣道:“他们欺君,你们也要欺君么?”
“他们如何欺君了?”要说文官最憎恨的,除了特务政治,就是特务政治,性烈如火的葛守礼怒喝道。
“他们竟敢驳斥皇上的诏”赵成也急了:“难道这还不算欺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