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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眠的不止高拱。
棋盘胡同,已是深夜万籁俱寂。沈默今夜宿在柔娘房中,但直到中夜,仍然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只得悄没声的起身,却还是惊动了柔娘,睁开眼问他作甚。
沈默摇头笑笑,示意她继续睡,柔娘看出他有心事,便不复多言,只是起身为他披上长袍,轻声道:“更深lù重,宜早回。”
沈默心中一暖,为她拢了拢额发,便转身出去。
夜已深,院子里只有虫鸣不止,月sè如钩,洒落一地银霜,沈默背着手,漫步在花间树下的十字路上,一张脸上写满了沉思。
他如此这般的原因,并不只是由于冯保来访,因为他相信沈明臣的能力,只要这位老兄想打通的关系,至今还未有失手记录。但对于这件事,他并不像王寅那么乐观……在冯保离去之后,王寅笑着向他恭喜道:‘自此,立于不败之地也!’
沈默自然知道内结冯保的意义何在,但他丝毫感觉不到兴奋,心里反而仿佛填满了柴草,堵得无以复加……这是在开倒车的啊!自己这些年好不容易,才跟宫里的太监撇清关系,现在却又要重走宦官路线,这样就算将来赢了,也不过是一场旧式的胜利。而只要是旧式胜利,就逃不了‘君以此兴、必以此亡’的悲剧命运。
因为宦官的权力,其实是皇权的变异和分支,自己要与他们合谋的话,就必须要助长他们的气焰,这跟自己的方向是相反的。
当然他不会埋怨王寅和沈明臣的自作主张,毕竟以他们俩的目光来看,这是对自己最好的选择了。
但真的是最好吗?沈默知道,他们的看法,都是建立在‘皇权不可战胜’这一根深蒂固的观念基础上……虽然王寅经天纬地,沈明臣胆大包天,但两人毕竟是生长在二百年朱明皇朝中的传统文人。尽管他们明白自己的追求,是限制皇权、解决人亡政息的死结,然而他们更多的,是把这个目标,当成一种云端上的理想,说起来的时候百无禁忌,但真要他们脚踏实地去做的时候,却又不自觉的避开对皇权的挑战,去寻找折中的办法了。
沈默不怪他们,因为在这个时代生活了二十多年后,虽然自己的实力越来越强大,可是挑战皇权的信心,却越来越小……从最初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到现在颇有些前怕狼、后怕虎的无奈,所折射出得,不是一个人的懦弱,而是这个时代皇权的无可战胜。
无知者无畏,当你越是了解,就越能体会到它的可怕……
但真的要埋葬自己的理想,当一个和高拱、张居正没有区别的权臣吗?沈默仰头望着星空,想起了康德的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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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肚子,拉虚了,这年底咋这么不顺呢……R。
第八七一章 暗斗(中)
翌日清晨,沈默回到了内阁,本以为自己就够早的了,想不到高拱和张居正都在。只见高拱端坐在硕大的红木案桌后,张居正站在边上说着什么。瞧见沈默进来,两人不约而同闭了嘴。张居正朝沈默点点“头,高拱笑道:“江南,昨夜睡了个安生觉吧?”,
“回家头一个晚上,反倒失眠了。”沈默摇头苦笑,见张居正的眼圈都是黑的,高拱眼中也满是血丝,便笑道:“二位似乎也没睡好啊。”
“前些日子弦绷得太紧,一时还没调整过来。”,张居正笑笑道,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是啊”,高拱也笑道:“年纪大了,禁不住事儿了,再也不像当年那样风雨如磐了。”
沈默当时就察觉出不对劲儿了……人的言行走有惯xìng的,尤其是这种无意的闲话,更能透lù出之前他们说话的气氛。要是两人正在争吵,或者谈话很不愉快,是断不会如此一致的回答自己。
带着满腹的狐疑坐回位子上,沈默看了看张四维,只见对方仍然一副低眉顺目状,脸上却仍残留着〖兴〗奋之sè……因为就在昨天,杨博回来了,这至少意味着,子维同学不能再被无视了,因为他的声音将会代表着另一个人的态度。
但是杨博回来,对沈默和高拱来说,却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在丁忧之前,这位老先生的官职是吏部尚书兼兵部尚书,按照规矩,起复后要官复原职,或者至少两头占一个。而天官一职,已经被高拱占据四年,其间不知有多少大臣弹劾他专权、逾越,但他就是不撤手,因为这是他改草的基础。而沈默虽然不是兵部尚书”但现在这个拥有,两尚司ì十八郎中,的超级大部,从上到下都是他的人,哪怕几年不在京里,都没人能给他掺沙子。
简言之,吏部,是高拱的权力基础,兵部,是沈默的权力基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斯睡?换成别人,抢都不敢和他俩抢”但那是杨博,嘉靖朝硕果仅存的天下奇才,山西帮的真正老大,当年做掉如日中天的徐阶的主谋之一,这次奉诏强势复出,肯定是能吃上肉的。
到底是让他回吏部还是兵部,这是一个问题,亘在高拱与沈默之间的问题。
谁来做这牟牺牲?或者一起牺牲?
内阁会议在微妙的气氛中召开,先议了几个户部的事项”高拱便把话题转到兵部,对沈默道:“兵部的事情,还是由你来管,皇上才能放心……”,顿一下,他把话引上正题道:“这几年你不管部务,有些将军搞得很不像话,要好生整顿一番。”说着指了指案桌上那份奏章”让人送到沈默面前道:“你看看,那个杜化中又在闹了,这次,还把你的爱将也一并参了呢。e^看提供”
沈默不动声sè的接过那奏章,一日十行的看下去。只见是福建巡按杜化中”上疏弹劾蓟辽总兵戚继光徇sī舞弊,为昔日部下打通关节的事情。事情的前因,是去年年底,这个杜化中,上疏参劾曾任福建参将的金科、朱钰两名将官严重贪污。可是兵部却批示由福建巡抚审问。
福建巡抚又把案件辖给了都指挥使司,而不是专理司法的按察司处理。
结果,两个人不但没有受到处理,只是被调去河套了事。
这是明显的官官相护,杜化中当然不高兴了”就又上本参劾,他说兵部为什么把这个案子交给巡抚?巡抚又为什么不转交专门的司法机关而交到与此无关的机构?这些在制度上都是不允许的啊!而两人贪污的罪证明显”却仅仅被调到北边停用……”这一切种种,都说明,肯定是有人在串通一气,包庇罪犯。
而且杜化中一口咬定是金、朱二将重金贿赌了现任蓟辽总兵的戚继光,然后戚继光帮他们打通了兵部的关系,使其得以免遭处罚。杜化中要求朝廷对此严惩不贷,以正权威!
读完之后,沈默意识到戚继光很可能闯了大祸。因为杜化中敢出此凿凿之言,必然是得到了什么内幕,而戚继光的为人他也知道,是有一些喜欢拉帮结派,靠送礼走关系解决问题。但现在他不能表态,只息事宁人道:“我今日就给插关人等去信,查证这件事。”
“不用麻烦了。”高拱似笑非笑,用指头推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