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兵士按照要求,送来了他原先的衣裳,‘纳石失’的质料经过浆洗烫熨,又跟新的一样。
戴上金缘的济农笠帽,穿上上衣下裳相连,衣式紧窄、下裳较短,腰间打许多褶裥,肩背间贯有大珠的‘质孙服’,这是元朝王公的打扮,是博迪汗赐予他的父亲,上任济农衮必里克的服饰。父亲去世后,他继承了济农之位,也继承了这种尊贵的质孙服。
这身装束虽然穿了多年,但自己动手穿上还是第一次,因此难免有些笨手笨脚,用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穿戴整齐。看看镜子里熟悉的装束,苍白的面容,乌黑的眼圈,诺颜达拉暗叹一声,心道:‘父汗,请不要怪我,毕竟族人们的生存,才是最重要的……’
然后便推开房门,只见雪花无声寥落,天地一片苍茫,诺颜达拉深吸口冷冽的空气,便走出了被软禁两月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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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四六章 希望(上) T
令诺颜达拉意外的是,要见自己的明朝大人,竟也在这个宅院中住着。
跟着带路到兵丁,诺颜达拉来到了前院的暖厅外,兵丁进去通报一声,便带他进去了。
一进去,便觉着温暖如春,热气腾腾。再一看,只见炕几上摆着个黄铜的火锅子,锅边是十几个装满荤素菜肴的碟子。对于火锅这东西,诺颜达拉不会陌生,因为本就是他们的元朝祖宗流传下来的,热气就是从这里面蒸腾而出的。一个穿着藏青色棉袍的中年男子,侧身坐在左边炕沿边上,正用一把扇子,轻轻往锅子的,火口,中送风,炉膛中的木炭被扇得噼噼啪啪地作响,火苗从火口窜出来,锅子中的菜肴便“滋滋,作响,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
诺颜达拉一闻,不禁咽了咽口水,然后暗骂自己没出息。
那中年男子看他一眼,便低下头,继续扇他的风。
“请坐吧。”说话的是里头上首的一人,被火锅的热气挡着,诺颜达拉竟没看见。
直到在右边炕沿上坐定,诺颜达拉才看到,那说话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面白如玉,戴一顶珊瑚结子的黑缎小帽,穿一件半旧的青灰缎面的薄棉袍,极挺括的扎脚裤,白布袜,黑缎鞋,丰神潇洒,从头到脚都是家世清华的贵公子派头。只是坐在那里那份不动如山的气度,让诺颜达拉知道,此人绝对走了不得的大人物……,如果不是知道,明朝的皇亲国戚不能干政,他都要猜,对方是不是汉人的太子爷了。
“在下沈默,久仰诺颜济农的大名”,对方没有跟他卖关子,笑容和煦道:“今日如此相见,却不要怪在下失礼啊。”
“怪不得”诺颜达拉苦笑道:“我还在想,哪位汉人的大官如此年轻,却总是没法把威名赫赫的沈督师,跟您如此年轻的相貌联系起来。”说着感激的笑笑道:“多谢督师大人体谅。”这毕竟是俘虏与胜利者的第一见面,他穿上最隆重的礼服,就是为了见面时能够逃脱磕头受辱的悲剧。但对方将会面如此安排,便让他不用再为如何行礼而尴尬,直接脱鞋上炕吃火锅就是“…………
“来者都是客嘛”,沈默笑着指一指华中年男子道:“介绍一下,这位是三边总督王崇古,号鉴川。”
诺颜达拉朝王崇古抱拳道:“见过王部堂。”
王崇古看看他”点了下头没言语,弄得诺颜达拉有些尴尬。
“不要介意,他就是这么个外冷内热的臭脾气”,沈默为他解围,笑道:“济农来榆林也快半个月了,在下忙于军务,竟一直没有得见,今天终于有机会一起坐坐,可要好好喝两盅。”说着把一个个形状各异的酒瓶摆在炕几上”对诺颜达拉道:“没有马**酒,不过陕西这地方,历史悠久,名酒也多。”便如数家珍道:“这是秦川名再西凤,这是何以解忧的杜康,这是诗仙李白曾饮过的太白酒,这是杨贵妇最爱的黄桂稠酒”济农喜欢喝哪一种?”
沈默热情的介绍,让诺颜达拉不再那么拘谨,轻声道:“督师还是叫我诺颜吧,济农已经走过去了,我现在只是个囚教……”
“谁说你是囚犯了?”沈默笑问王崇古道:“你下令逮捕诺颜济农了吗?”
王崇古摇头道:“没有。”这时候锅开了”王崇古便用筷子夹着切得薄薄的上好羔羊肉,整盘都下到的汤锅里。锅里已经有了海参、枸杞、鸽蛋、鸡枞等滋补佳品打底,正是这个寒冷季节不可多得的美食。
“我就说嘛。”沈默笑道:“济农是我们请来的贵客,您是完全〖自〗由的,跟囚犯没有任何关系。”
“多谢督师恩典。”诺颜达拉感激的笑笑道。他终于相信,这世上有种人”可以让和他说话的人如沐春风,甭管原先立场如何对立,和他说上几句话”你就觉着他是可亲可近的。
“不要那么客气。”沈默摆手小小,拿起那个青瓷瓶装的酒道:“咱们先喝杜康吧”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嘛……………”说着给诺颜达拉斟上一酒道:“一直在炕上热着,正好喝。”
诺颜达拉赶紧双手扶着酒杯,以示惶恐。
沈默又给王崇古斟上一杯道:“别拉着个脸,让济友以为你不待见呢。”
王崇古便挤出个笑脸,沈默无奈道:“比哭还难看呢。”便也给自个斟上,举起酒杯道:“有道是,白发渔樵江渚上、一壶浊酒喜相逢”咱们能坐在一起喝酒,就是天大的缘分!来,干一个!”王*古只好无奈地端起酒盅,和诺颜过拉碰一下,三人仰头饮尽杯中酒,沈默一边执壶斟酒,一边让道:“快快,肉要老了,赶紧下筷子呀。”
诺颜达拉只好夹一筷子羊肉,放到装着韭huā的小碗里,不由暗暗苦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能让三边的总督下菜,大明的阁老持壶,但他一点也不觉着荣幸,反而心里一抽一抽的……他知道汉人的狡猾远胜蒙人,更何况自己还是个庸常之才,对方如此刻意示好,就怕待会儿被他们卖了,自个还帮人家数钱呢。
夹起一片羊肉送进嘴中。奇怪,平日里提起来就谗得流口水的小羊羔子肉,这会儿却味同嚼蜡。诺颜达拉屏住呼吸勉强吞咽下去,看样子就和服毒差不多。引得沈默奇怪道:“怎么,这肉不新鲜吗?”说着夹一片尝尝,摇头道:“没有啊。”
王崇古面无表情的看着诺颜达拉,那意思是,你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