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也不知沈默如何操作,很快他便离开了文选司,真的成为了考功司郎中。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愈发能看明形势……,…随着沈默升为内阁大学士,沈党已经明显有脱离徐党自立之势,这样徐阶非但不会再像往常那样提供庇护,反而会暗中打压。而沈默又几次开罪杨博,两人积怨颇深,尚书大人肯定要借此机会来给予报复。结果自己这枚,沈默早早布下的闲棋,一下就变得无比重要起来要是换一个人来当这郎中,哪怕上面不打招呼,肯定也会逢迎上意,拼命的黜落沈党份子。而现在有了自己在这里尽力维护,情况就要好多了。
陆光祖觉着很不可思议,沈大人是如何在一年多前,就会预见到今日的形势的?毕竟当时杨博还在边关吃沙,吏部尚书还是高拱呢。其实这不是沈默的功劳,而是他的谋士们在先帝命不久矣的前提下,对朝局进行了反复推演,而得出的结论。但陆光祖只以为是沈默未卜先知,对他已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写下最后一条评语后,上午的工作终于完成,陆光祖轻舒口气,起身活动下酸胀的肩背,让人把这些档案抬着,送到了杨博的值房中。
杨博还是很器重陆光祖的,因为他为人诚恳低调,做事认真细致,对上级尊敬却不盲从,总能以恰当的方式提出自己的见解,这样的下属既让人舒心,又让放心,加之为了避嫌,他便没有替换掉这今年轻人,命其协理京察事宜。
这眸子杨博也是恨不能,把一天掰做三天来使,倒不是他揽权,而是京察大计,参与的人越少越好,人一多,人情就多,事情愈加难办,他早对陆光祖说了:,这次京察,就咱们爷俩为主,别人都是跑龙套的,咱们累集苦点不要紧,最后能少落埋怨就值了。,所以这次京察,除了一些事务性的工作外,一律不准其他人参与,只由他们俩初审和终审。
这样一来,时间就总不够用,所以陆光祖进来,杨博也没抬头,继续写着他的东西,只是口中道:“完事了?”
“总算没给部堂耽误事儿。”陆光祖知道时间紧,也就不绕弯子,单刀直入答道。
“嗯,放着吧,你先别走。”杨博道:“我这就看,有什么要改的现场改,改完了我得赶紧送过去。”整个京察期间,将结果每旬报送一次,今天是第一次报送的日子。
“是……”陆光祖坐在那里,心中难免有些惴惴,因为这一批审察名单里,有十几名沈党份子,其中还不乏在紧要衙门的骨干。虽然之前数日杨博都对他的初审结果没有异议,但今天恐怕没那么容易过关。
杨博写完了手上的东西,便拿起陆光祖的简报阅看,他看的十分仔细,时而皱眉时而发问,让陆光祖始终心惊肉跳、小心应付,大冬天的便出了一身的汗。
“你很热吗?”杨博看他一眼,奇怪道。
“地龙有些旺,下官可能穿的多了。”陆光祖干笑道:“不碍事不碍事。”
杨博也只是随口一问,便回到正题上道:“看完了,基本同意你的意见,不过有几处老夫都圈出来了,你看是不是再斟酌一下。”
“是。”陆光祖赶紧起身,双手接过那简报,然后坐在杨博的对面,飞快的翻看了上面的名单,心中大石不由落了地…………部堂大人竟放过了沈党份子,只将一名文选司的员外郎圈了出来…………文选司负责官员任命,是吏部的要害部门杨博要用自己人,也是题中之义,并不是针对沈党的。
再综合前几日的表现,陆光祖基本可以确定,杨博并没有对沈党下手的意思而是任由自己对其回护,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不知沈大人给老头灌了什么汤。
“怎么吗?”见他有些出神杨博问道。
“哦……”陆光祖赶紧回过神道:,“部堂的意见,属下认为十分正确,只是……”
“说。”杨博揉揉太阳穴道。
“只是上面几名给事中,是不是…………”陆光祖小心道:“应该手下留情呢?”
“揭帖上写得明白,这几人曾经做过外官,而且或多或少有些劣评,将其罢黜有何不妥?”杨博不以为意道。
“您说得对只是六科廊的人首次被本部察,似乎稍稍宽松也无不可……”陆光祖怕杨博误会赶紧解释道:“六科言官虽然只有六七品,但朝廷为了保护言路向来命其向皇上自陈。基本上就是走个过场。这次却划归吏部、都察院来管,他们当然不愿意,都憋了一肚子火呢。”
杨博看陆光祖紧张的样子,诘问道:“你听到什么风声了?”
“外头都在传,高阁老借您的手,给言官个厉害瞧瞧呢。”陆光祖虽然足不出户,但依然消息灵通。
“这都是捕风捉影庸人自扰,你堂堂考功司郎中,也信这些个谣传?”杨博一捋长须,生气地申斥。
“部堂,六科廊可是马蜂窝,别看一个个小不起眼,可走动了一个,就会惹到一群,疯子一样扑上来,不把人咬死,也要把人烦死!”陆光祖叹口气道:“属下还是以为,他们又没有什么巨奸大恶,网开一面也无不可。”虽然看似顶撞了领导,但其实是在为领导考虑,所以他不担心老杨会翻脸。
杨博久涉朝政,对科臣们的想法,自然透透彻彻明明白白,他笑了笑,说道:“六科廊言官的京察,历来都是由皇上主持不假,但这次既然例外,老夫也只能一视同仁了。”说着看看陆光祖道:“不用瞎操心了,时候不早,快点吧。”
陆光祖本来就是投桃报李,感谢杨博没有驳自己面子,才多说了几句,现在杨博既然不领情,他自然不再废话了。于是按照上司的心意修改了简报,再给杨博看一遍就通过了。
让陆光祖回去后,杨博便吩咐备轿往内阁去,也只有这种京察大计,他不得不涉足华个伤心之地。
从吏部衙门出来便是天街,这时是中午,大街上车迎毂击、熙熙攘攘正是闹热。
天官出行虽有幡伞导引、瓜钱开路,怎奈路上人多还是快不了。杨博倒也不催,索性不管时间,在那闭目养神。
虽然眼是闭上了,但他心里却一刻没闲着,反复回想着陆光祖的话,对那些言官的处置,是不是应该手下留情呢?
正在胡思乱想间,轿子突然停了,杨博刚想问“到了吗?,却听到外面传来呵斥声道:“阁老出行!速速回避!”
,什么阁老?,杨博的脸色马上十分难看,掀开轿帘往外看,恰好对面轿子也掀起了帘子,露出一张长须方正的英俊面孔,原来是张居正。
一看到是杨博,张居正的表情顿时局促起来,呵斥自己的管家道:,“瞎眼了,没见是杨少保的轿子吗?!”说着朝杨博拱拱手道:“下人不懂规矩,部堂见谅。”便让人赶紧把轿子避让。
“呵呵……”杨博面上这才有了笑容道:“哪里哪里,应该是我主动回避才是。”推让一番,还是他先过去了。
一段小插曲后,轿子又上路了,杨博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按旧例百官与阁臣在途中相遇要主动避让,但惟独吏部尚书可以不避。但严嵩当政时位高权重,吏部尚书也开始要主动避让,而后竟成定制。
但无论如何,张居正不过末位阁臣,他的轿夫竟也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必须要重树吏部的权威了”杨博暗下决心,不能表现的太过软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