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点点头,便伸手请沈默先行,沈默也不跟他客气,两人并肩进了漆黑的大门。进去后便是个十分精致,但不算太大的前院,庭院中有假山水池,植树栽花,备缸养鱼,看起来与寻常人家别无二致。但再仔细看,就能发现其独特的地方一一东西北三面墙上,竟然开着十几个月亮门,只是巧妙的掩映在花木山石之中,若不是深秋草木稀疏,以沈默之细心,也难看出端倪。
“看出来了吧?”张居正低声为他解释道:“别看这地方门脸不大,可是内有千秋,这十八个门洞都通向一个独立的院子,只要店家稍加引导,根本不会和别的客人朝面,有身份的人最好这口。”
沈默点头笑笑,表示了邹。
边上的小厮察言观色,看得出这位相貌英俊的年轻人,似乎身份比张大人还高,自然小心伺候,道:“二位爷,是要个避风点的,还是敞亮点的?”
“我等光明磊落,当然要敞亮的了。”张居正笑道:“上次那个凭
高临海的院子,现在有没有?”
小厮恭维的笑道:“别人来自然没有,但您二位一来,没有也得有。”把两人逗得十分开心。
说话间,小厮引着二人进了东边第二个精致的月亮门,进去后果然别有洞天,只见院中小径两侧,尽是五彩缤纷、样式各异的菊花,将古色古香、红柱绿瓦的小院画楼,妆点的仿佛春日一般,令人心情愉悦。
进去房间中坐定,小厮将东侧的排窗支起,外面波光粼粼的后海便涌入眼帘,张居正又让他将西侧的窗户也支起,左看湖光右赏菊花,再吩咐小厮,将拿手的菜肴上一桌,就不要再来打扰,连使唤人都不用上来了。
小厮见惯了这种场面,知道大人们有细话要谈,便躬身退下。张居正这才笑着对沈默道:“没诳你吧,这去处还不错吧?”
沈默不由摇头叹道:“我在北京数年,竞从不知有此等妙境。
“我也是才知道不久,”张居正芙道:“你知此间主人是谁?”
“我观此地外敛行迹、内有千秋,”沈默微微沉吟道:“想来店
家,应该不凡吧。”
“你这话等于没说。”张居正摇头道:“算了,不难为你了,告诉你,此间的主人,正是日男隆的老板,蒲州巨贾王崇义……这个一般人都不知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沈默心中一动,笑容和煦道。
张居∽不瞒他,淡淡道:“因为就是他带我来这儿的。”
“必是有事相求。”见张居正直白开了,沈默也不想藏。拙,以免被
他看清。
“你怎知人家,不是只想交个朋友?”张居正微笑道。
“那帮老西儿的底细我表清楚。”沈默微笑道:“王崇义的亲弟
叫王崇古,辽东总督;外甥张四维,山东巡抚;亲家杨博,三边总督…
“打住打住,”张居正摇手笑道:“你怎么对人家的底细如此感
兴趣?”
“呵呵,”沈默答非所问道:“我只是要说明,人家就算想跟咎小
张大人搞好关系,也不会让王崇义出马的。”
“你说得对。”张居正点头道:“确实,他们找
长我有事相求。
“那么说今天请我来,”沈默淡淡笑道:“不算临时起意了?”
“就别怀疑我的诚心了。”张居正笑笑,和他谈入正题道:“你知道我现在调任户部,王崇义找我,却是为了一桩大营生。”张居正在吏部时间不长,便被调到户部任左侍郎,徐阶说是让他尽快了解政务,其实还是担心他让那帮子河南人给拐跑了。
“什么事?”沈默感觉有些怪异,张居正请自己来老西儿的地盘上,谈和老西儿合作的事宜,官商勾结的意味也忒重了点吧:“有必要让我知道吗?”
看出沈默言语中的戒备,张居正洒然一笑道:“拙言,我请你来这里,就表示绝无私心,”说着自嘲的笑笑道:“其实我不太愿意和这些商人打交道,只是这次他们的提议太诱人,让我无法拒绝啊。”
这时房中铃铛作响,张居正便止住话头,对外面道:“进来吧。”那小厮带着两个伙计,提着四个食盒上来,手脚麻利的布上菜,又为二人烫上酒,很快又悄悄的躬身告退。
张居正为沈默斟一杯道:“但因为兹事体大,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顿一下,又近乎自白道:“你放';、了,我张太岳不会跟奸商勾结,损害朝廷利益的。”
“愚弟岂是那种迂腐之人?”沈默摇头笑道:“有什么事,叔大兄
只管讲出来就是,弟知无不言。”说着跟张居正轻轻一碰杯。
“好。”张局·正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呲牙道:“是这么回事儿,王崇义跟我申请,想让户部将大明宝钞的发行,交给他们日驿隆……我正好管着宝钞提举司,一听当然是求之不得,估计要是跟部堂一说,他也无不应允。”说着他看向沈默道:“但兹事体大,我担心有看不到的隐患,所以未曾贸然上报。我知道你是这方面的行家,想先听听你的看法。”
“嗯……”沈默夹一筷子白条鸡,细细的咀嚼着,心里翻江倒海起来……这些年来,凭着比汇联号更雄厚的底蕴,靠模仿前者起家的日男隆,也如其名,旭日东升般兴隆起来,与汇联号形成对峙之势……不仅在北方各省占据绝对优势,还大举南下,企图在南方市场中立足。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早将东南诸省视作禁脔的汇联号,自然不会任由日男隆入侵,双方各出奇计、明争暗斗,在各个战场上数次交手……虽然仗着地利、人和,汇联号一直压制着日男隆,但始终无法将其赶出东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