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就算我浑身是铁打,能打得多少钉儿?”徐阶摇头道:“何况群僚各怀鬼胎,国乱若靳仍不思精诚团结,还要在我背后捅刀子、挖墙脚,实在是让人寒心呢……
沈默知道他说的是高拱,但既然打定主意,不掺和进这两人的斗争,他当然缄口不语,装作没听懂的。
徐阶却不会这样放过他,干脆挑明道:“昨儿个锦衣卫将仁甫解压回京,下诏狱严刑拷问,这事儿你听说过没有。”刘焘字仁甫号带川,徐阶只称其字而不呼其号,表明刘焘和自己的亲密关系。
沈默面露惊讶道:“这友…快?”
“有人在暗中施压,不快能行吗?”徐阶冷冷道:“高肃卿现在威风的不得了,锦衣卫也得买他的面子。他抓住仁甫的失误不放,准备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
沈默默默听着,高拱这招棋确实很妙,因为刘焘乃徐阶的心腹臂助,在外为其掌蓟镇兵权,在内则替他镇着都察院……要知道刘焘是以左都御史总督蓟辽,随时都可能再回去,所以人走茶未凉,都察院的风宪官们,对徐党下手格外留情。
如果让沈默说,徐阶错就错在贪心不足上。既然知道刘焘的重要性,就不该再把他派出去掌兵,这不是增加他出事的风险吗?当然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理解徐阶此刻的痛苦心情,在一帮感同身受道:“可怜了刘带川,文武双全、一世英明,稀里糊涂便落到这般田地。”顿一顿道:“老师,您看我们想个什么法子,将他搭救出来?”
徐阶听了缓缓转回头去,将身子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的摇头道:“仁甫虽然冤枉,但不能救。”
“这是为何?”沈默一脸不解的问道。
“高拱这个人看似耿直,但内心工于算计,”徐阶缓缓道:“他敢于直接在皇上面前攻讦刘焘,其实目标始终是我。”说着目光变得阴沉起来道:“我知道,他正是想到我一定会疏救,这样势必引起皇上不快,他就把盆子脏水顺利泼到我身上了。”
沈默觉着徐阶的分析有道理,但仍表示忧虑道:“人都知刘大人和老师的关系,您如果袖手旁观,岂不正让那些人,有了嚼舌头的地方?”
“这正乃高拱的阴险之处,”徐阶无奈地摇摇头,喟叹一声道:
“救吧,就会得罪皇上,不救吧,又会得罪同僚。拙言啊,如此处境
之下,你想得出两不得罪的上乘之策吗?”
沈默想了想,低声道:“看来只能丢车保帅了。”
徐阶有些难过的低声道:“如果丢了我这个老帅,能把仁甫这辆大车保下来,我豁出去又何妨?”说着深深叹口气道:“问题是人家设计好了的圉套,是想把我们爷们一锅端啊。”说来说去全是废话,还是打算放弃刘焘了。
沈默明白了徐阶的意图,虽然能理解他,但还是未免有些心凉,看来在这位老首辅心里,只要能保住自己,任何人都可以抛弃……当然也包括自己。但他认真的安慰徐阶道:“政坛的斗争和战场对阵其实一理,不争一时一地,笑到最后的才是胜利者;只好先委屈一下刘大人了,只要老师能稳坐钓鱼台,他总有东山再起
的一天。
“但愿如此吧。”徐阶的表情轻松了不少,朝沈默笑笑道:“拙
言,你不会觉着老…夫冷酷吧?”
“不是老师冷酷。”沈默赶紧恭声道:“是政治斗争太残酷。”
“是啊……”徐阶感同身受的点头道qu;我是嘉靖二年的探花,步入政坛已经四十多年了,经历了嘉靖朝的所有风波,也算有了些道行……”说着语重心长的对沈默道“拙言呐,我有种感觉,又一次狂风暴雨务来临了。”
沈默赶紧正色道:“请老师指点迷津。”
“呵呵……”徐阶捻须笑道:“放松,让别人紧张去,你只需要隔岸观火就好了。”说着看他一眼道:“你回京不是为养病吗,那就回家好好歇着,正好置身事外,等结果出来了再复出吧。”
沈默心中一动,他终于确认,一直想让自己远离京城的力量中,确实有徐阶在里面,至少是推波助澜。但老头高就高在,让你搞不清这是为你好呢,还是想害你呢……高,实在是高,这就好比被迷奸,虽然知道自己被暴菊多次,却偏偏一次都描述不出来。
不过徐阶的安排,也正与沈默的打算不谋而合,还省却许多口水,于是他很听话的点点头,道:“学生听老师的。”又关切问道:“那老师该如何应对呢?”
见他如此恭顺,徐阶很是高兴,呵呵笑道:“放心好了,他有张良计、咱有过墙梯,高肃卿想和老夫玩,还差了五百年的修行。”
“那就好,那就好……”沈默长吁口气道。
已经到了饭点,徐阶留沈默在直庐本吃了餐便饭。饭后前者回值房继续办公,后者则离开了西苑,准备回家补个觉去……昨夜无眠,方才陪徐阶吃饭时,他都差点睡着了。
甚至等不到回家,他便吩咐外面脚步放缓,沈默摘了官帽,闭上眼迷瞪起来,很快就轻轻打起了酣。谁知刚刚见到周公,还没摆上棋,便感觉被人当头一棍,痛得沈默他一声,眼冒金星清醒过来,原来轿子突然停了下来,稀里糊涂间,脑袋撞在了轿壁上。
外面响起了胡勇的呵斥声道:“大胆刁民,竟敢惊扰官轿,快快拿下!”但旋即淹没在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