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挪揄道道:“似乎应该谓之追送,而不是追杀吧。
嘉靖闻言,面色一阵阴晴变幻,恍然大悟的点头道:“正是送去,刘焘却敢言追杀,到底是骗谁呢?”
高拱义愤填膺道:“皇上明鉴,今外兵四集,禁军又出,如此劳师动众,却只是游戏一场,不过庚戌之辙,止增笑耳。遑论以伸华夏之威?”
“还伸华夏之威?”嘉靖被高拱勾动了真火,忍不住冷哼道:“朕
硌脸都被他们丢光了!”
高拱见达到目的,便不再多言,其实他并不想这样背后阴人,但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他原本以为当年朝纲混乱,是因为奸党窃权、结党营私,使正人君子难立于朝,以至朝中无人,国事凋敝。实指望着徐阁老上台后,能拨乱反正、澄清玉宇,给大明带来重新振作的希望。
可徐阶太令他失望了,原先严嵩在时,他隐忍恭谨,可以理解为收敛锋芒、希求自保;但当严嵩倒台后,皇帝又重病缠身,对政事日益倦怠,本是徐阶大展宏图的好机会,但他却愈发谨慎,只沉迷于对严党的清算,对国事只停留在修修补补,绝不敢越雷池半步……当然,因为严党那伙人,闹得朝堂上乌烟瘴气、太不像话,所以作风尚算正派、主张‘以威福还主上、l政务还诸司、以用含刑赏还公论’的徐阁老,得到了大多敌人的赞赏,甚至肉麻的称之为‘良相’……
但在高拱看来,徐阶与严嵩别无二致。其实冷眼旁观,可以说严阁老的大多数污名,都拜那宝贝儿子所得,本身并未有太大恶行,这是否能说,严嵩就是无辜的呢?
高拱的看法恰恰相反,他认为严阂老是罪有应得,甚至罪大恶极,皆因身为一国宰辅,尸位素餐便是其最大妁…罪恶,甚至比贪污受贿,结党营私更加误国误民。因为其身为宰辅,本应披肝沥胆、敢于任事,革除天下之大患,恢复大明之元气,却不仅自己于事无补,还阻碍别人救时的努力;只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便眼看着国家一点点滑向深渊,这种‘占着萃姬,不拉屎’的行为,是高拱最憎恨的。
当然高拱也承认,徐阶。其实也是希望这个国家好的,但审观其在公在私的言论,也只限于除秽去弊而已;其最大的追求,不过是追纵前圣,恢复祖宗成法,从不敢言‘改制’、言#039;变革’,更是绝不敢突破原有政治体制的框架,绝不敢触碰社会经济的结构,更不敢纠正和限制严重滥用的皇权,是故被唏嘘称为是‘一味甘草’。
这样的人物,放在承平治世,自然是完美的相国,但现在的大明,各种矛盾已接近爆破溃解的边缘,朱明皇朝的统治,已面临存亡断续的告急线上!在高拱看来,徐阶虽然不算太差,但其素质…和气魄、识见和学养,根本无法负荷扶危振颓、扭转乾坤的重任。
甘草治不了大病,还得靠猛药哇!
高拱之所以对徐阶百般看不上,根本原因就在这里,他认为只有将这种‘青词宰相’赶出朝廷,让真正有能力的人上去,大刀阔斧的改革,才有可能力挽天倾!
当然,这‘这真有能力的人’,非他高肃卿莫属。
有道是‘屋漏偏遭连阴雨,船破偏遇打头风’,刘焘实在是流年不利,那边高拱刚刚狠狠告了他一状,这边他又郁闷的吃了败仗……鞑虏大掠顺义、三河等处,又分兵围下店,胡镇、赵溱、孙膑等宣府将领不听刘焘调遣,擅自引兵救之。不料虏骑大集,围胡镇等数重。
结果三位将领悉数战死,此役折损近千人,乃大败。
而战役中的具体细节,也因为当事者战死,已经无从分辩了「刘焘的威名丧尽不说,在嘉靖心中的形象也彻底逆转。十月中旬,皇帝发中旨,命内阁停止了刘焘的指挥权力,将京畿防御的重任,交付给了从宣府赶回来的宣大总督江东。两天后,命锦衣卫逮捕刘焘以下十余名蓟辽军官进京,俱送镇抚司加刑严究。
三天后,大同总兵姜应熊等御虏于密云,败之,斩首三十余级,夺马四十余匹。之后鞑虏自三河渐引而北。十月底,江东奏:虏遁离长城以南……京师解严。
鞑虏自墙子岭溃墙至撤退,留内地十日,辗转千余里,劫掠十几县,近百村镇,数万栋房屋被焚毁,十几万百姓遭难,死伤者数千,至于被蒙古人掠去的财产女子,更是不计其数,实乃十年来最惨重的损失……
当沈默终于下船,行在回京的官道上,眷着左右村镇中残垣断壁,新坟处处,纸钱漫天,哭声连绵,一片愁云惨淡,心情十分的沉重,直到终于见到阔别已久的北京城,他才努力调整好心情……和家人阔别两年,不能带着这种情绪和她们相见。
解严后的北京城,又恢复了昔日的热闹繁华,棋盘天街上仍然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看着车窗外熟悉的店铺,听着满耳的京腔京韵,沈默竞感觉恍若隔世,心中乱糟糟的……自己一去就是两年,真不
应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妻儿了。
但当进了棋盘胡同,外界的喧嚣一下子隔断,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和他的家,沈默一下子什么都不想,只想马上见到自己的至亲挚爱们。
家里的护院听到响动出来查看,因为沈默的护卫全都换了新人,所以双方并不认得,护院的卫士警惕问道:“尊驾有何贵干?”
“贵你个头啊,侯三。”车厢里响起熟悉的声音,便见沈默掀开
帘子道:“连老爷我都不认识了吗?”
侯三是府上老护卫了,定睛一看,可不正是老爷吗?哎呦一声,便单膝跪在地上,来不及行礼,就回头大叫迷■:“快禀告后院的夫人们,老爷回来了……
“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此起彼伏的声音在府中响起,原先
安静的沈府之中,一下子喧闹起来。
沈默跳下马车,深深吸了口自家的空气,在离开这里二十个月零九天,他终于又见到了那扇熟悉的漆黑大门。来不及等着家人出来迎接,他便大步往院中走去。
还没走过前院,便见两道瘦小的身影疾驰而来,沈默刚来得及张开双臂,两个小猴子便已经纵体入怀,撞得沈默一个趔趄,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好家伙,”沈默使劲抱着两只小猴子,笑得眯7眼道:“都这么高了。”百度搜手机电脑阅读。可不正是他那俩宝贝儿子吗?两个小子比两年前高了一大截,却依然跟瘦猴似的,一左一右挂在他身上不下来,仿佛怕他跑了似的。
沈默只好任由他们挂着,朝着迎出来的妻子微笑起来。
若菡穿一身穿粉红色的绣花罗衫,下着珍珠白湖绉裙,那白嫩如玉的面庞清瘦了不少,成了瓜子型的脸蛋,却更显得美丽不可方物,若不是抱着女儿,很难让人相信,她已是三个孩子的妈了。
见剖;自己的冤家,她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但旋即又消失不见,
只是脸上仿佛淡抹上胭脂,白玉变成了红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