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本固没心情跟他磨嘴皮,道:“总督大人,今天你必须要派兵,不然我的人就要被赶出衢州了!”
“我已经说过了”回到政事上,胡宗宪也恢复了大明首牧的气度,目光深邃,语气坚定,一字一句道:“这个兵,是不能派的。对方的无礼,冒犯到了他的权威,胡宗宪当然没好气给他。“为什么?”王本固瞪着一对金鱼眼,嘶声问道:“为什么呀!”“你现在是巡抚,不是巡按了。”胡宗宪淡淡道:“本官没有义务向你解释。
王本固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当年任巡按御史虽然只是七品,却有个钦差的头衔,超然于官场之外,对浙江官场的所有人都有弹劾之权,包括他胡宗宪也一样,那时候谁敢给他鸟气受?想不到现在升到四品,当上巡抚,却被排挤在权力圈之外,东南那帮骄兵悍将,他一个也调不动,想做点事情便被重重掣肘,举步维艰。
现在遇到困难了,他胡宗龛又袖手旁观,还落井下石,这让本来就脾气暴躁的王本固,再也按捺不住,山羊胡子气得直颢,啪的一声,一马鞭抽在胡宗宪……身边的那棵腊梅上,登时便如下雨般落英纷纷。
那边郑先生登时变了脸色,他知道大帅有多喜欢这株腊梅,偷偷瞧去,果然见胡宗宪的面色变得铁青。但王本固不管那些,兀自在怒气冲冲道:“将士们在前面拼死拼活,总督大人却在后面拆台!你怎么这么自私,难道真的要养寇自重!”
“王中丞,慎言!”胡宗宪低喝一声,把目光从几乎秃了的腊梅树上挪开,雄狮般盯着王本固的双眼,一字一句的问道:“是谁闹出今天的事情,凭什么污蔑本座养寇?!”
“是我先起意查封私开银矿不假。”在胡宗宪的逼视下,王本固不禁缩了缩脖子,但马上意识到,输人不能输阵,硬顶道:“可去岁朝廷几次下文,要求整改地方矿业,严禁租人开矿,难道大帅你忘了吗?”
“朝廷要你把老百姓逼造反了吗?”胡宗宪冷冷道。
“这个……我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王本固自知理亏,咽口吐沫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叛民的数量已经上晚,他们占领山头,安营下寨,公然造反了!”说着又提高声调道:“而且因为地处三省交界,本官不能越境,大帅你身为东南总督,六省的兵事都归你管,这事儿你不管也得管。”“那好,本座技权你可以越界,三省之地任你穿行”胡宗宪揶揄道:“这下满意了吧!”“你一一一一一一”王本固差点噎得背过气去)竟跺脚道“你怎么能迳样呢?”差点把郑先生给逗笑了。“明明一个怂人。”胡宗宪毫不客气道:“非要强装好汉,现在惹出麻烦来求本座,就拿出求人的态度来。
第七二七章大人亨否(中)
“好吧,好吧,”形势比人强,纵使王本固心中如何不愿意,也不得低下“高贵。的头,声音低涩道:“这次确实是某唐突了,冒失的杀了人,结果捅了马蜂窝。现在事情已经闹到北京,内阁几天一个廷寄。勒令我一个月平息事端。眼看着半月过去了,叛民却越来越多,又如游鱼一般滑溜,靠着大山作掩护,让人看的着抓不住。”说到这,他偷瞧一眼胡宗宪,见他虽然不做声,但微闭着眼睛,显然在听,便接着道:“而且我怀疑还有当地的官员和豪族牵扯其中,已经深感处处掣肘,举步维艰,难以为继了。”
王本固说着朝胡宗宪拱手道:“下官方寸已乱,但知道若是不能如明平乱,到时候恐怕不止会问的责,大帅在内阁那里也交不了差,”求人都这么有气势,估计除此一家,别无分号。
王本固说完了,等着胡宗宪回答。谁知胡宗宪像睡着了一样,仍然不做声。
王本固感觉受到了侮辱,登时心头火又起,干脆无所顾忌道:“我这次来,不止是为了求援,我还要告状”。
“告状?”胡宗宪这下睁开眼了。幽幽望着他道:“告谁的状?”
“朱先。”王本固道:“朱先是淅江参将,按理应该服从本抚调配。谁知他不仅不听从本抚调派。还把部队开得远远的,仿佛唯恐刁民不闹事一般。现在好了,情况不可收拾了,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部堂大人,你说他该如何处置?。
淅江参将朱先,原先是一名犯了罪的军卒,是胡宗宪看他雄威豪阔。起了爱才之心,才刀下留人。命其戴罪立功的。结果朱先果然不负大帅的期望,每战奋勇争先,攻必克、守比成,立下战功无数。胡宗宪也很喜欢这个给自己长脸的部下。几年功夫便把他提拔成一名高级军官。东南都知道,他是胡宗宪的头号爱将。
王本固却拿朱先说事儿,这摆明了就是在逼胡字宪表态了。胡宗宪双目微微眯起,缓缓道:“是本座下得命令,朱先不过奉命行事。”
王本固显然没想到胡宗宪,会这么干脆地把责任揽到身上,呆了半晌才艰难问道:“夫帅是要拆在下的台?。
“错。”胡宗宪背着双手,目光投向墙上的小鸟道:“本官是为了救你。”
“救我?”王本固不相信胡宗宪这么好心。
“当然主要是为了平定矿乱胡宗宪道:“顺便也就救了你。”
“愿闻其详好歹听到一点希望,王本固低声道:“在下听听。是怎么个救法。”
“没必要跟你说,你回去等着就行。”胡宗宪平淡道:“对了,把你的人都调离衢州,不要再添乱了”小
“添乱,”王本固几乎要把这俩字咬碎,道:“大帅不说出个丁卯来,恕下官难以从命。”
“这不是命令,你可以不听。”胡宗宪淡淡道:“朝廷钦差已经来了,本官这总督也做到头了,按例应该不理政事了。”
“还没交接呢,您不能说撒手就撒手啊!”妻本固着急道,要是胡宗宪真撂挑子了,那所有的责任都是他的了。这样的话,不仅自己要倒霉,就连朝廷里的那位,也得跟着完蛋。
“平乱这种事,短则数月,长则一年半载。”胡宗宪轻轻摇头道:“本官要是轻易接手。难免会有人说我恋栈权位,挟寇自保说着一甩袖子,仿佛解脱道:“本座可不想晚节不保。”
“大帅是不是太悲观了?朝廷钦差是来劳军搞赏的,您加官进爵还来不及,怎会罢官呢?”王本固此事已顾不土前后矛盾了,他就知道不能让胡宗宪现在就走,不然叛乱越来越烈,谁也保不住自己。
“本座抗偻十年,面对的是何等艰危的局势,如今呕心沥血,终于还东南百姓一片安宁。
”胡宗宪抚摸着鬓角道:“但我的身体也垮了。看得见的是,头发都花白了一半;看不见的,是本官拿药当饭吃,早就心力交瘁了。”说着朝北方拱拱算待把事情交代分明后便向朝廷请辞,回老家种种地、读读书。过几天安生日子。现在天意垂恰,有钦差降下,不管圣意如何,本座都决意致仕,回家闲住了。”
王本固虽然是个狠角色,但哪是胡宗宪的对手,已经彻底入鼓,满心都是不能让他走了,就让他再干一任吧”想到这,他放下了继任总督的幻想,艰难道:“东南离不开大帅啊,”
胡宗宪的眉头抖了抖,语调平静道:“东南少了谁都一样
“唯独不能少了大帅。”王本固一躬到底道:“下官这才认识到。您是东南的守护神,只要您不在。东南百姓就没有安生日子说着言辞恳切道:“请您善始善终。为了东南百姓计,再干上几年吧。”凹曰混姗旬书晒)小说齐伞
用宗棠只是不肯。要专的态度十分坚决,王本固苦劝们有,跺脚道:“都是我不好,上书弹劾了大帅,才让您进退两难。现在好处是。那奏章被内阁留中,还没有明发朝野。我这就上书收回,哪怕因为获罪,也在所不惜了。”他当然有自己的打算,毕竟自己的本差是御史中承,有风闻奏事的权力,不至于以诬告论处,到时候顶多是罚俸降职。而他有贵人相助,定能借此机会,把自己调离淅江,到别处当个布政使什么的,顶多几年就又升回来了,无伤大雅。
当然前提是,得有人帮自己背着个黑锅,如果不把屁股擦干净,以那位贵人的脾气,是绝不会帮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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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不顾胡宗宪的拒绝,王本固急匆匆的回去了。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郑先生凑上来,笑道:“东翁的手段鬼神莫测。竟让跟咱们势不两立的王本固,自己打自己的嘴巴。”说着招掌道:“如此,朝中那些人,再也没有对付您的借口了。”
“我这是饮鸩止渴啊。”胡宗宪面上殊无喜色道:“在朝中贵人心中,必然恶感倍增,以后的日子更加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