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要给钦差大人个下马威啊。”徐渭阴着脸道:“他们怎能这样呢?”
“大人,我们要当机立断。”戚继光冷鼻道:“末将建议在莱州暂停,等事态清晰后,再决定行止。”
沈默思索了很久,抬头问他俩道:“胡宗宪有这么蠢吗?”
“不应该啊”徐渭道:“他如果不知天时、倒行逆施,也建不了那番功业。
”说着自己却先不仔细了,道:“不过自从严党倒台后,他的处境就日复一日的恶劣,被逼急了出此昏招也不是全无可能。”
“应该做最坏的打算”戚继光沉声道:“尽最大的努力。”
“做最坏的打算,尽最大的努力,沈默轻声重复着戚继光的话,微微点头道:“说得好。”不管是为国为己,还是为胡宗宪好,都要慎重对待此事,将影响降到最低。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沈默最终决定继续南下,在崇明岛上落脚观察。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距离近、知请快、反应自然迅速,但坏处也很明显,因为这里是胡宗宪的地盘,驻军受其节制。
不过沈默不认为这是在冒险,因为驻扎在崇明岛上的是俞家军,以他对俞大狱的了解,这位老成持重的将军,一定不会跟着别人乱来的。
而且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俞家军控制住,这样手下有俞龙戚虎,至少在声势上,可以震慑住许多人,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被淹没在江南的喧嚣中。
立足在崇明岛,便有了足够的留白,可以让他自主的进退停留。别看这简简单单的一步棋,却是建立在对东南形势的了解,将领思想的把握上,做出的冷静选择。
结果到了这里,俞大献已经被召到杭州去了,但沈默看到了长子,就更加放心了。于是安安稳稳的驻扎下来,等着最新的情报。
当沉默把情况通报给长子,没想到他对岛外发生的事情,也了解不多,似乎俞大献也在封锁消息,不过长子告诉沈默:“我家老总临走时交代,没有他的命令,所有战船不许出察,就是大帅下令也不行。”
这既是个好消息,又是个坏消息,因为它一方面说明俞大敝的立场没有问题,态度十分坚定,但也说明确实有些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朱五并没有跟随沈默走水路,而是在莱州乘快马南下,联络指挥各锦衣卫千户所,尽可能的收集情报,为沈默的决策提供支持。
锦衣卫的效率很高,第三天便将各方面的最新情报,汇总摆上了他的桌面,事件的轮廓终于清晰起来。
看似铺天盖地的东南叛乱,其实可以分成两场。北边皖南、淅江、江西一带,是银矿工人叛乱,南边江西、福建、广东一带,是“三巢。农民造反,两者之间并没有直接的联系,但也存在一定的内在关系。
先说银矿工人的暴乱,这其实是个历史问题。随着近百年来经济的发展,白银已经成为社会结算的主要货币,随之而来的,是对银矿石需求的激增。银矿的开采由官府控制,但实际集矿的,却是邻近地区、以宗族为单位的彪悍山民。
为了完成上差、中饱私囊,官府往往定下极高的上缴额度,并通过矿卒和官差,监督监视矿工采矿,严惩偷懒懈怠者,并对偷盗矿石、偷挖矿山者绝不姑息。在当时的条件下,矿工的生存条件极为恶劣,出现死伤司空见惯,且要整日面对官府的盘录与欺凌。怨气越来越重。这种时候,有地方豪强登高一呼,很容易在矿工和周围地区的村民中,吸引了大批追随者,他们按照按军事方式组织起来、进行练,除了抵抗官府的暴政外,还有更吸引人的目的一私开银矿。这种行为当然不能不被官府容忍,往往面临着严厉的打击,但因为矿工们又以宗族为单位,团结彪悍,而且银矿所处之地,往往是山脉连绵,军队很难打得过山民。加上私开银矿的收入,即使对于普通矿工来说,也远远高于为官矿劳作,各种因素交织在一起,便造成了延绵百年,无法根除的冲突根源。
历史上。杨廷和当政时,曾经采取一些手段。缓和了官府与矿工的矛盾,但严嵩柄国后,一切急转直下,官府贪墨、压榨矿工,逼死百姓的事情时有发生,眼看就要再次造成暴乱,但东南偻寇的横行,改变了事态的发展”官府的注意力不再放在矿止上,卫所军队更是在战争初期。被强大的偻寇消灭殆尽。于是从嘉靖三十年以来的十余年间,官府对矿山的监管出现了一段真空时期,后果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私开的银矿如雨后春笋般,在各个矿区冒了出来,其中最大的一片,是位于南直隶、淅江、江西三省交界地带。这片方圆六百里的地区,有淅江衢州府的西安县北方银场、开化六都银场、江西婆源德兴银场、玉山银场等七八个银矿,私自开采的矿洞,竟达到一百多个,每个都有不小的出矿量。
与之相对的,是官开银矿的萎靡,甚至找不到足够的矿工开工,每年的供应量自然锐减。在战争时期,为了避免内外交困,官府可以睁一眼闭一眼,但如今偻寇已被彻底赶走,没了外部的压力,官府就不能任由其折腾了。
事情的关键人物,是淅江巡抚、御史中承王本固,他早就对矿山的这种状况忍无可忍,便想接着抗偻胜利的锐气,雷厉风行、一举解决这个痛疾。便在没有通报总督衙门的情况下,带领本部数千官兵、降临衢州府,率衙役、官差、团练、乡勇,共计近万人,浩浩荡荡的进山封矿。
起先进展十分顺利,查封了十几个矿山,逮捕反抗的矿工数百人,仿佛一下子就把私开矿山的风潮扑灭了。但王本固知道,参与采矿的人有数万人之多,且因为衢州顾名思义、是三省通衢之处的意思,与江西、南直徽州搭界,所以一闻风声,矿工们便从山上逃到别省。巡抚、知府、县令,都无权越界追捕,只能望而兴叹。
等朝廷撤兵,那些逃走的矿工很快便会回来,扒开被封闭的银矿,继续进行开采。这种你进我退、你退我进的游戏,已经玩了许多年,却依然在重复着。
王本固没有这份耐心,为了达到杀一做百的效果,他在云雾山矿洞前,当着数万乡民的面,一下杀了一百多矿工,”这非常符合他的性格,否则当年也不会差点杀掉王直父子。
这是不折不扣的蠢行,因为他犯规了。为什么他进剿十分顺利,以前被口小见之若畏涂的差事。怎么到他年里就易如反掌了呢。难逝刀忆刑别厉害?不,是因为他二杆子出了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且从来不讲情面、不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