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会消遣你怎的?”严年看他一眼,伸卑恭请沈默道:“大人这边请。”
沈默点点头,便跟着他往内院走去,那六心居老板张德贵,也小心的跟在后面,面上的表情却有些复杂,浑不似方才那般雀跃了。
严年带着两人来到主书房所在的跨院内,便见严阁老穿着宽大的棉布袍子,正坐在天井里晒太阳,手边拿一个精巧的紫砂茶壶,笑眯眯的看着他的两个重孙子嬉戏,完全与普通老者无异。
沈默和张德贵站住脚,严年过去通报。老严嵩闻听钦差来了,让两个小孙孙去屋里待着,然后让严年把自己扶起来,颤巍巍的朝沈默过来。
那张德贵顿感手足无措,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只好退到月门洞外,却又忍不住好奇,偷眼往里面瞧去,先见那年轻的大人朝那花白胡子老头行礼,道:“下官沈默。拜见阁老。”待其身后,又道:“有上谕。
“沉默?那不就是传说中沈六首?俺竟然跟他老人家走了一路”张德贵心中大叫道:“哎呦,俺地娘来,这
便又见那花白胡子的老头,朝那位年轻的沈状元,缓缓跪了下去。口中道:“罪臣严嵩,恭请圣安果然是严阁老!可真够老的”张德贵听说严阁老今年八十三了,能活这么大年纪的,绝对不多见。能这么大年纪当宰相的,除了评书里的萎子牙,他还真没听说过。
但为什么会说罪臣呢?张德贵心中正嘀咕,便感到有人在自己背上一拍,回头一看,是严府大管家,只好乖乖的被拉走了,空留下无尽的遗憾。
园子里。沈默从袖中拿出一道黄色皮面的上谕,沉声念道:“惟中。你担任首辅二十年,侍奉联的时间更长,一直以来兢兢业业,深合联意。联也数次言道:“愿和你做君臣相得的典范,为后世子孙之楷模”然汝之子严世蕃,贪赃枉法、狂妄不悖,有失为臣之道,子不教,父之过,汝亦不能无咎;去岁令夫人欧阳氏仙去,汝数度上表请辞,联便不施惩罚,汝致仕去罢,一应待遇照旧,以全君臣之谊”
念完圣旨,沈默去瞧老严嵩。他本以为,这老者会伤心、会难过。至少也会错愕、但他错了,只见老严嵩神色平淡的叩首谢恩,待起身后。更是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精神头都好了多。
在严嵩看来,能在大败亏输之际。只落个“教子不严。的微小罪名和“致仕还乡。的体面结局,已经是皇帝的莫大恩典了,至少比夏言要强之百倍了。
他却忘记了,当初夏言离京时。不过也是得了个“老迈昏庸、不堪再用,的评语,同样是“体面致仕”最后之所以有那种结局,不还是全拜他严分宜所赐?
见严嵩出神,沈默便在那耐心等着。直到老严嵩回过神来,歉意的笑笑道:“沈大人,还有什么圣谕?”
沈默摇摇头道:“没有了。”
“那好,沈大人请坐”。严嵩微笑道:“老夫与你神交已久,却未的单独一晤,一直深以为憾,今日请让老夫了此心愿吧。”说着笑笑道:“不然就是永别了。”
沈默闻言坐下,也微笑道:“阁老这话,让下官惶恐。”
严嵩摇摇头,朝沈默拱手道:“老夫要先谢谢沈大人,若没有你从中回护,这回老夫不会如此体面的下野。那些靠着我的人,也会倒霉透了的。”
沈默心中一惊,暗道,也不知这老头是成仙了,还是四处卖好,反正不敢掉以轻心,谦逊道:“阁老多礼了,下官只是在尽一个为人臣子的本分
严嵩笑笑,没跟他争辩二有些事情点到即止,说破了就没意思了,便轻声道:“沈大人这段时间有些仕途黯淡,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沉默摇头笑笑道:“下官想破脑袋也不明白。”
“呵呵,你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严嵩笑道:“其实不知是你,还有赵贞吉、杨博、郭朴、张居正等人,你们几位全都被压住,要么回不了朝廷,要么升不上去,要么直接被闲置;虽然在宦海沉浮中,升升降降很是平常。但你们在吏部的考评中,全是最优等。在陛下的心中也都是治世之能臣。如果连你们这样的大臣也要遭到排斥,我大明亡国之日不远了。”
沈默万想不到,向来以任人唯亲、唯钱著称的严阁老,竟说出这种话来,一时都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默不作声的听着。
“你不要以为老夫别有用心严嵩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他的心淡淡道:“老夫当国二十载,如是一味任人唯亲,这大明早就亡了。”说着傲然道:“说别的地方你可能不了解,单说东南。胡宗宪、唐顺之、谭纶、卢铿、俞大枚”这些文武将领,哪个不是老夫提拔起来?又一直护着的?”
沈默不得不点头道:“确实如此,东南官员说起阁老来,都是很感激的。”
“呵呵”严嵩欣慰笑道:“好了,不自夸了。江南,我可以这样称呼吗?”
“还是叫下官拙言吧。”沈默谦逊道,其实他是不喜欢自己的号。
“好,拙言严嵩点点头道:“我方才说的你们几个,一时遭到轻忽,并不是皇上看不上你们。恰恰相反,皇上极看重你们,所以才把你们雪藏起来,要留给继任者用的!”
“哦?”这个说法,沈默还是第一次听,不由轻声道:“愿闻详情。
“这道理其实很简单,只是你们站得不够高,所以看不了那么远罢了。”严嵩缓缓道:“就拿沈大人来说,你年纪轻轻就已经当过封疆大吏,照这些年的功劳看,给你个三品侍郎都委屈了你。可皇上能给吗?不能给。要是让你早早的身居高位,手握重权,一旦新皇上即位。你的身价又会暴涨,成了拥戴新皇登基的两朝元老、辅国重臣,官至极品,升无可升,赏无可赏!你的手下,又有一大帮的门生、故旧,甚至结成了党派。你让新皇上何以处之?。
看沈默的脸色都变了”高微微笑,继续道!”当初杨迂和、蒋冕、毛纪、费暖珊飞人,给皇上的教太惨了,他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