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兄想搞清楚,为什么大家都明白,严党已成明日黄花,但谁上本谁遭殃,对吗?”
“是啊。”郜应龙道:“弹劾奏章写得越凌厉,罪状铺陈的越惊心。就会越到霉,难道产党施了法术不成?”
施默摇头笑笑道:“严党是施了法,却不是什么法术,而是无赖法。”说着压低声音道:“不知你注意到没有。严家父子不论干什么坏事,都打着皇帝的旗号,,远了说杀夏言,近了说杀杨根山,以及每次横征暴敛、以权谋私,无不先蒙骗圣听,得到皇帝的认可后,才去做的。”
“确实如此。”部应龙有些明白道:“您的意思是?”
“皇上圣明,导能有错?”沈默垂下眼皮道。
“啊”郜应龙叫一声,已经完全懂了,因为严党干什么都牵扯到皇帝,所以弹劾的奏疏将那些事情说得越多,皇帝越不能接受,所以不但扳不到严篙,还逆了龙颜惹祸上身。不由脱口而出道:“原来他们绑架了皇上
沈默不动声色的点点头,道:“不明白这一点,就永远破除不了这套把戏。”
“是啊”郜应龙也点头道:“多少人看不透这点,白白的断送了前程、甚至是性命。”
“不,你错了。”沈默却摇头道:“他们的牺牲没白费,没有他们前赴后继的弹劾,想要推翻严党。无疑是痴人说梦。
”说着缓缓道:“只是取得胜利的方式,未免太残酷了点。”
“哦?”部应龙不懂,问道:“他们都失败了,难道也有用吗?”
“是的,他们都失败了,但这只是众所周知的那一面,还会带来另外一个结果,却不是人人都能知道。”沈默轻声道:“当今圣上聪慧过人,也许能被蒙蔽一时,却不会永远被人利用而不自知虽说皇上不因为弹劾而废黜严家父子,但一次次弹劾接踵而至,在不得已庇护严党之余,心态必然发生变化。”
从河,条明无讨皇上。部应龙着实不笨,接茬道!,“打着自己的旗号做坏事,给自己抹黑,皇上定然会不悦的。”
“对!”沈默赞许的颌首道:“以皇上的聪明,经过一次次的重复后,就算没有证据,也能猜到严党对他的利用,如果你的奏章,能在进攻严党的同时,不伤到皇上的面子,我相信陛下会很乐意顺水推舟的。”
“江南兄的意思是”部应龙两眼发亮道:“我的奏章要只针对严家父子,专找不会牵扯皇上的方面下手,对不对?”
“不错。”沈默微笑道:“不过还应该缩小下范围,只打严世蕃一个。不要涉及到严阁老
“这又是为何?。部应龙道。
“严阁老侍奉皇上二十年,虽然对苍生造孽不少,但对要上可是兢兢业业,殷勤备至的,我皇慈悲,不会不对他另眼相看的。事实上,严党这一年来,就靠着这点圣眷在维系了。”沈默为他分解道:“直接对严嵩动手,难免让吾皇生出恻隐之心
“那弹劾严世蕃呢?”部应龙问道。
“那就没问题了。”沈默道:“天下人都清楚,严阁老垂垂老矣。公文批示、阴谋算计都走出自严世蕃之手,所以才有大阁老、小阁老的绰号,去岁听闻吾皇,曾勒令严世蕃,不许再用“小阁老。这个称呼,对其窃权的厌恶之心可见一斑。”
“这样说我就明白了。”部应龙道:“那我这奏折就专攻严世蕃一个”顿一顿道:“只是他的罪状警竹难书,还请江南兄赐教,该从哪几方面下手,比较妥帖呢?”
“还是那个原则,不要涉及皇上,只要是严世蕃一个人的罪 那就可以用沈默道:“比如可以弹劾他待仗父亲的势力,贪赃枉法,卖官舅爵;为朝廷选拔官员,不论贤能与否,而论其对严家忠心与否,贿赔到位与否,如此吏治大坏,国家深受其害。
“嗯”郜应龙点点头道:“这个跟皇上没关系。”
“还有很多”沈默淡淡道:“比如,我听说严世蕃居丧期间,不遵礼制。吹弹歌舞,狎妓拥妾,日夜宣淫”当今陛下至孝,如何容忍此等禽兽行径?”
“我知道了。”郜应龙想一想,从袖中掏出一摞文简道:“您看这个能用吗?”
沈默看他一眼,心说:“这家伙。上门求教还留一手”面上仍然不动声色,拿过来展开细细阅读起来,正是三大殿工程的账目流向,沈默对数字迟钝的很,看了半天不明所以,只好翻到最后一页,看最后给出的结论历年累计拨款减去历年累积开销,总计三成工程款不知去处
“嘉靖三十六年大火,前三殿、奉天门、文武楼、午门全部被焚毁。外宫几乎被烧为白地”。部应龙在边上解释道:“而后由严世藩主管。从嘉靖三十六年开工重建,到今年刚刚完工,历时将近五年,累积拨银近千万两,也就是近一百五十万两银子从账上消失
“嗯。”沈默缓缓点头道:“从账上消失后,都流向了哪里?”
“耸然全进了严党分子的腰包了。”部应龙毫不怀疑道。
“证据呢?”沈默淡淡问道。
“只要皇上下令有司追查,就一定能查出来!”部应龙道。
“呵呵”沈默笑笑道:“似有些画蛇添足了。”
“但这件事足够大”部应龙道:“事涉象征我大明皇权的三大殿。皇上一定会震怒,下令追查到底的!”
“你这样说也有道理”。沈默缓缓摇头道:“但既然一些确定的东西。就足以将严世蕃拿下,又何必节外生枝呢?”其实沈默还有别想法。但不会跟部应龙和盘托出罢了。
部应龙点点头,幕示同意。两人说了很久,眼看到了饭点,沈默留饭,他满腹心事,哪有心绪叨扰,便推辞还家去了。
沈默将郜应龙送到门口,待其离去之后,还站在那里久久不语。自始至终,他都没嘱咐郜应龙保守秘密,不要说出是自己给他出的主意之类,因为他觉着既然主意是自己出的,那就有义务帮他承担一些,不能光想着独善其身。
沈默不禁自嘲的笑道:“人家当官越当心越黑,我却比上辈子还善良。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其实是他自己没觉出来,这一世寒窗苦读十余载,虽然为了应试攀登,可孔孟之言、圣人教诲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在沈炼和唐顺之等优秀师长的影响,他已经脱胎换骨。少了前世的几分庸俗自私,多了今世的几分君子之气。
前世,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记忆了,今世的沈默才是最真实的他,一个有着超前意识的儒者。一个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的大明官员,如此。
按下沈默不表帮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