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师父回家已经四年了。”沈老爷让他坐在对面,低声道:“二十七个月服阙,已经又过去一年半了,知道他为什么还留在家里吗?”
沈默摇头道:“侄儿不知。”
“其实两年前便有吏部行文,让他赴京任刑部主事,但是我强压着他,不让他回去的。”沈老爷面色哀愁道:“如今圣上一心修玄,任由朝堂奸人当道,乌烟瘴气。以至于小人得意猖狂、正人无法立足,你也知道你老师的性格,若是进了京城,恐怕下一站不是大理寺的牢房,便是锦衣卫的诏狱了。”
沈默微微点头,深以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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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情提示一下,本书中的锦衣卫、东厂、司礼监,均是经过大量考证,还原成嘉靖年间的本来面目,这个工作用了我一天的时间,切勿拿影视作品中的批驳我,和尚会伤心的……
再另外,重申一下,我们的追求是传历史之神,不是写历史书,所以时间上有些小出入,只是为了故事冲突更密集,但具体事件、人物是不会出现扭曲的。你看完这本书,完全可以跟别人说,谁谁谁,就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所有的历史人物和事件,都是经过和尚查阅大量资料,反复推敲才写下来的。
第八十九节 绣春刀 (中)
偏房内,谈话仍在继续。
“按照惯例,官员服阙后若是不想起复,只需上书自称‘忧思过度’、称病在家便是,我们兄弟俩商议后,也是这样做的。”沈老爷懊恼道:“然而事怕小人作祟,当初阻碍你师傅不得升迁的死对头,竟然上书参你师父‘名为称病,实则对朝政不满’,陛下听信谗言,气恼非常,竟着锦衣卫将你师傅锁拿进京。”
“那怎么又成了请他去当官呢?”沈默轻声道。
“哦,是锦衣卫的陆都督向陛下说情,把他要到了锦衣卫经历司,担任经历一职。”沈老爷轻声道:“那么庞大的机构,文移出入繁杂,经历官便是管这个的。”
“哦,还是文职。”沈默轻轻点头道。这两年里,陆炳的大名他是经常听到,据说这位极品大员是皇帝的奶兄弟,还曾经冒死救驾,乃是当今圣上的发小,感情绝不是任何人能比,其地位自然煌煌无比,单看他那一长串官职,便可见一斑:
他目前的官职全称是,锦衣卫掌卫事,后军都督府左都督,加太子太保,再加少保衔,一手握着锦衣卫,一手掌着京城的安危。甚至在他的压制下,曾经嚣张无比的东西二厂都已经销声匿迹,其权势仅次于严阁老,然其所受恩宠却反要高出一线。
更让人惊讶的是,这位锦衣卫大统领的官声,却相当的好,百官都赞他‘礼贤下士、急公好义’,百姓也流传着‘行宫救驾’、‘智除仇鸾’的段子,实在是大明特务史上的异数。
也只有这样的大人物,才能让发怒的皇帝消气,才能把一位进士硬拉到特务机关,而没有引起清流的轩然大波。
“然而你师父是不肯去的。”沈老爷轻声道:“他爱惜名声胜过自己的眼睛,怎会到锦衣卫那个大染缸中走一遭呢?年前腊月十五便有钦差送来文书,被你师父严词拒绝,但当时我就担心,那些人不会干休的,果然啊……”
“那我们怎么办?”沈默轻声问道。
“什么都不要干……”沈老爷无奈的长叹一声道:“宁惹阎王,莫逆厂卫。这是大明朝做官做人的头等要务,不想家破人亡的话,我们就静静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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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神色黯然的应下,两人便枯坐在偏房中等待,一直到了天黑,沈襄突然过来,轻声禀报道:“锦衣卫来人相请,我爹不愿从命,对方劝了半晌便离开了,说过几天再来。”
“没有伤到你爹吧?”沈老爷关起问道,说着起身对沈默道:“走,我们去看看。”
“大伯稍等,我爹就是让我来说一声,这几天他谁也不见,等理清了思绪再来找您。”沈襄连忙轻声道:“来人是浙江的锦衣卫千户,他待人很客气哩,您不必担心。”
沈炼都这样说了,沈老爷和沈默只好打消了去看看的念头。沈默略坐一会儿,陪着沈老爷长吁短叹一阵,便告辞回去了。
让这件事一搅和,过年的感觉全没了,沈默本来打算去七姑娘和长子家看看,现在也兴趣索然,只好回家睡觉。
接下来几天,他每日都去沈府打听一次,看看有没有什么新进展……不只是关心沈老头,还因为这年代在官场上,师生关系比父子关系还要紧,他和沈炼的命运,已经藕断丝连了。
沈默现在十分后悔,当初除了工作便只知玩乐。若是上辈子多看看书,也不至于对历史的理解,只停留在高中历史课本阶段……除了这个年代的几位名人,几件历史大事之外,他基本上是两眼一抹黑,压根没法做到趋利避害。
“算了,凭着本心走吧。”懊丧之后,沈默调整好情绪,认真的思考起这件事情对自己、对沈先生、对沈家的影响来。
到了初八这天,沈默正准备出门透透气,却被长子带着沈襄堵在门口。看到沈默,沈襄松口气道:“搬家也不说声,不是这位兄弟,我都找不到你。”
沈默笑笑,请他进屋用茶,沈襄却也摇头道:“不了,我爹有事找你,快跟我走吧。”
沈默让长子进去向老爹说一声,便急匆匆跟着沈襄走了。
等赶到学堂后面沈炼的住处时,只见沈先生披一件半旧大袄,坐在院子里,将一摞摞的书籍装箱,师母和师傅另两个儿子则在房间里忙活,将锅碗瓢盆、衣物被褥这些日用品收拢归类,显然是在打点行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