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风听见,听筒那边安静了一瞬,随即传来一迭声的关心询问和些微的埋怨,母亲一声声喊着儿子的小名,念叨着生活中的细节琐事,口讷的父亲偶尔插上几句话,也都被母亲打断,老两口拌了几句嘴,随后一起追问他的归期。
他们为儿子进入特种战队、升了士官而无比骄傲,可贺明风已经是帝国的最高统帅,又有谁会为他感觉自豪呢?他没有这样的家,也没有人关心他的生活、追问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战士的眼中已经含着泪,他将难以回答的问题搪塞过去,突然听见一个很轻的声音说:“。。。我也等你回来。”
“宝贝,”战士的声音变得很温柔,“你好吗?我很想你。。。”
“嗯。。。”那个声音有些羞怯,低低道:“我的衣服上很快就要绣满小雏菊了,你。。。。。。没有忘记说过的话吧?”
“。。。答应过你的事,”他压抑住哽咽,一字一字地说:“我一辈子也不会忘。”
那个声音轻柔地笑了起来,充满了幸福的期待,“那我等你。”
“。。。好。”
那边迟迟不愿挂掉电话,他们听了彼此的呼吸许久,在一阵喧哗人声后,那个声音才说:“爸爸叫我回去了,你一定要保重。”
“宝贝。。。再见。”
电话变成忙音的一瞬,战士的眼泪终于涌了出来。贺明风放下监听器,他等到战士的情绪稍稍平复后,才像朋友闲谈似的说:“他是你的恋人吗?”
“是的,我们是邻居,”战士红着眼睛腼腆地一笑,“从小一直在一起。”
贺明风心里有点发酸,接着问:“衣服上绣满小雏
菊,是什么意思?”
“啊,那是我们当地的风俗,omega的衣服上绣满小雏菊的时候,就代表他要出嫁了。”战士顿了顿,垂下头低声道:“我答应过会娶他,但现在。。。。。。我希望他会等我,又不希望他一直等我。。。”
也许没有人比贺明风更懂得这种矛盾的心态,就像他希望沈凉月能幸福快乐,但又不希望他的幸福快乐是因为完全丢弃了他们过往的感情。他走过去拍了拍战士肩膀,叹息般的说:“有人等着你、盼着你、想着你,是多么幸运的事,我真羡慕你。祝愿你能平安归来。”
“谢谢您,元帅。”战士缓缓地向他行了个军礼,其实他们都知道,这个任务难度极大,活着回来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帝国的军人必须无畏地向前。
办公室的门关上了,贺明风坐在皮椅上,以手撑头看着门板发呆。一切安排就绪、只待发动,这是他回到前线后第一次闲了下来,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与沈凉月重逢后发生的事,那些画面一遍又一遍地浮现在脑海中,杯子破碎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震得他耳膜发疼、头痛欲裂——也许那并不是瓷杯碎在地上的脆响,而是伴随着每一次心跳,都更加猛烈的心碎声。
贺明风头上冒出冷汗,他从抽屉里摸出镇定药物,强吞了几片,可是毫无作用。他扯开军装上的风纪扣,大口大口地喘息,耳朵里的声音在碎裂的巨响中又掺入了年轻战士父母的唠叨、和他的恋人轻柔的笑声。
有人在等着战士回去,但贺明风无家可归,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战士的生命,比他有价值得多。如果战士死在这次任务中,有很多人会为他肝肠寸断地哭泣,那贺明风呢?谁会为他掉几滴眼泪?又有多少人会拍手称快?
可能也会有人伤心,但他们只是因为帝国的元帅死了而难过,并不是因为“贺明风”这个人。他知道自己陷入了某种偏狭的悲观情绪,但这种想法一旦萌发,被超负荷的工作暂时强压住的绝望与痛苦再次席卷而来,什么药都没有用,他已经病入膏肓。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被勾起的念头,这大概是最体面的结束痛苦的方式,他早已不止一次地幻想自己死在战场上。
贺明风撑着
桌子站起来,从密码箱中拿出一摞文件,开始一张张地归类整理,并写下详细的文字批示,指挥室的灯直亮到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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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出发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年轻的战士潜伏在草丛里,身上背着强力的炸弹,他是小组里的精英,论起潜踪和爆破,没人比他更专业。
他在脑子中再一次盘算着任务流程,他要背着炸弹在一夜间冲破九道封锁线,潜入联盟被重军保护的武器库,在指定地点引爆炸弹。逃出生天的几率微乎其微,他必须做好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准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战士的神经越绷越紧,突然,有人无声无息地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