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南雪就忙着清查礼品,怕有所遗漏,到时着了别人的口实,金云溪则在书房练字,最近对草书起了兴趣,她有个奇特的习惯,找到什么新奇的玩意学时,总爱早上练习,然后一天之内再不沾手,而后第二天早晨继续。
一身水色睡袍,长至脚踝,腰身以同色绸带系住,一头青丝铺了满背,直到腰下,脸上毫无妆容,只在额头点了两滴红色梅瓣装饰——这是魏国女人婚后的标志。
尉迟尊其实很少在意女人的长相,不是对女人没兴趣,而是目前没这个时间让他静下心来仔细去看,如今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却让他心里起了种奇怪的念头——想伸手去抱抱她。
“风起处,静止如水。”从身后环过她的腰,读着她宣纸上的字,吓得金云溪一个哆嗦,真没想到大清早他会过来,且这么亲昵地搂着她,“想什么这么出神?墨都滴到纸上了。”下巴贴着她的侧脸,并伸过左手包住她的,两人一起握笔,在剩下的空白处下笔,“云落地,动堪比山。”
他也能用左手!金云溪第一次发现了这个秘密。
“都这么长时间了,靠近我还会紧张?”放下笔,却没松开她。
这么长时间了?实际上,他们在一起谈话的次数少到一双手都可以数得过来,这男人原以为女人是可以这么快熟悉一个男人碰触的吗?
“庄妃今日小寿,皇上不过去?”不想回答他的话,顺便找了句话搪塞过去。
“我若去了,可就过不了寿了,太吵!”
淡笑挂上眼角,这男人居然这么评论他的后宫,或者说小看他的后宫,“是比较吵,不过有时也很有意思。”继续磨墨,还有一幅没写完,每天必然要写十幅才算完的。
“娘娘……奴婢……拜见皇上。”没想到皇上在,有些慌张,“礼物都备好了。”
“嗯,我一会儿就过去。”
尉迟尊也没有走的意思,到是坐进了太师椅里开始翻看书架上的书。难得他今天有空,到让人觉得有些别扭。
写完最后一张后放在书桌上晾干,也该更衣去庄妃那儿了,省得一会儿有人讥言讽语说她摆架子。转身想跟他先话别,不想他却拿着书睡着了,仰面朝天,安静的像个孩子,可惜眉头终还是没能解开。
金红的阳光从红漆窗格子里射进来,恰好打在他的脸上,他的眉毛黑得发亮,随手从椅背上拿了条斗篷替他盖上,猜测着他有多长时间没熟睡过了……
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也许很多人都没考虑过,这里面甚至包括她跟他,他们算是同一种人,只看着前方,目不斜视,对自己要做什么以及要得到什么样的结果都非常清楚,从她被送上前来魏国的和亲马车时,她就清楚自己会有什么样的结局,然而眼前这男人却并没像她想象中那样对她,或许是因为他也是同样的逼不得已,只这四个字就促成了他们俩现在的关系,夫妻?不算,他甚至都没好好享用他身为丈夫的权利,情人?或许可以这么说,他们俩对于感情都还没开窍,至于朋友?算了,这男人不适合当朋友,他绝对是个绝情的男人!
“你打算一直这么看着我?”闭着眼,嘴角微微往上翘,他醒了,睡得这么不塌实,“过来,给我抱一会儿。”伸过手,拉了她的裙摆将她揽到太师椅上。她本想掰开他的手,毕竟太阳已经这么高了,她也该出门了。可惜他攥得太紧,怎么掰也掰不开,最后只能被她揽了腰一起坐在椅子上,“今天用了什么香粉?很嗜睡。”
她根本就还没搽粉,哪来得香味?
南雪抱着一身深紫宫装倚在门外,朝阳正好擦过游廊檐口照射着她的全身,包括她手上的那身紫红镶金丝的宫装,公主是真得长大了……
被尉迟尊一耽误,整整晚了半个时辰,到庄妃宫时,茶会已经先开始了,自然是少不了讥诮的话语,不过庄妃相当聪明,几句话就打发过去了,也没怎么让她费神。
据说今年皇上命人送了幅百子送寿图作为礼物,会事之人当然要拿来说事。
“看来皇上的意思是盼着姐姐赶快为皇家添位皇子。”数不上名的某位才人艳羡不已。
“庄姐姐秀外惠中,生出的皇子也必是聪明过人。”
“哼,不像有些人霸着皇上那么久,也没见有什么动静,莫不是……”
“生不出来!”一向口直心快的何昭容绝对是看不惯金云溪的,她的话正好中了前面人的道,就等着她说这话呢,端看金云溪回不回嘴。
“妹妹见尤姐姐团扇上这几个字不错,笔力虽柔,却带着几分韧性。”刚刚被尉迟尊勒得腰疼,没心思去管那些闲言碎语,再说今天主要是来观察庄妃、尤妃的态度,掺合进了那些杂碎的嘴角之中岂不枉费了时间?
“这字是离莲写得,妹妹要是喜欢,我那儿还有好的,改天叫人送一把给你。”尤妃虽不爱笑,但说起话来却是相当温柔。
金云溪转眼看向尤妃身旁站着的娇小女子,她即是钟离莲,“这离莲丫头生得好模样。”
钟离莲一个福身,“娘娘夸奖,奴婢草芥之容,怎敢称得好字。”
“是呢,前些日子太后还说,咱这些人里就属云溪妹妹最为出众,也聪明,难怪皇上喜欢。”庄妃插进来一句,算是女人间的说笑之词。金云溪到没多在意,她在意的是钟离莲的眼神,那眼神似乎摆明在向她挑衅。
为什么呢?仅仅只是为尤妃争宠?这女子应该更聪明才是,这么外露的眼神到让人觉得奇怪。
“敢受皇上的专宠,就该清楚这种日子不好过,可要小心呢,接下来可没那么简单了。”趁着宴席开桌时,钟离莲借机帮尤妃捡扇子,起身时小声对金云溪说了这么一句。
“单计不成谋,怕也只拿我当幌子吧?那可千万别留情。”本来还猜不透这丫头的意思,她这么一说反倒让她明白了,这几个女人想玩浑水摸鱼,目的很明显——保住她们各自的地位,什么都可以换,但丈夫绝对不可以换,即使是自己的家族也没办法遵从,当然,也会把各自家族的损害降到最低。
她说过,这些女人不是傻瓜,孰轻孰重不会分不清,只是不知道她们想怎么开这盘乱棋,想让皇上保住龙位,必然要把尉迟枭南除去,想除尉迟枭南,自然要先除去太后,想除太后,那可就难了,她手里握着整个大魏的兵马,单凭几个女人可以吗?
是否可以,她还不能定论,但唯一肯定的是这场乱战里没人会留情,即使同一派也会毫不留情的下手,谁说后宫的女人们只是关起门来为了一个男人互掐?里面的学问大着呢。
第一卷 后宫三千战 七、与人斗,其乐无穷 一
每朝每代的史书上,对后宫女人的记载莫不是品级上加个姓氏而已,更好些的也只是某皇子的母亲某氏,名字是很少加的,甚至大部分人是不会在史书上出现的,因为她们永远要比男人低一个等级,这就是现实,也是男人规定的女人所要遵守的范围底线,后宫院墙内她们施展各自的本事,但出了这座大院子,那就叫逾矩,叫干政。民间还有个说法,母鸡打鸣是大难来临的兆头,缘何?因为打鸣是公鸡的权利,既然是男人定得权利,自然是不允许女人来打破的,尤其置身权利中心的皇宫,皇宫又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后宫,另一部分自然就是“前宫”。既然有前后之分,自然就有所不同。虽然前面的那帮权贵大臣、皇亲国戚没少管后宫的事,后宫也没少管前面的事,但区别在于“明”与“暗”,前者为明,后者只能为“暗”。
庄妃双十寿辰过后,宫里一如往常,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女人们都相当的冷静,或许都在思考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既保住自己,又打击别人。政场上有句话,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但选择先与谁交好,与谁为敌,又是门学问,这关系到最终的输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