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寡妇努力不让自己显露新鲜好奇的表情。
心思细腻敏感的她老早就察觉到张府下人对自己与木槿的歧视怠慢,大约嫌弃她们是乡下来的,有的人直接当面嘲讽挖苦,有人内敛些,表面上说话和气,等转身便立马翻个白眼。
来到张府半个多月,陈寡妇对此类情形已经见怪不怪。
同时,由于金银丝线造价比寻常丝线更为昂贵的关系,主人家怕陈寡妇干活时中饱私囊,特地派来两个婆子搁旁边看着。
婆子互相说着闲话,俨然不曾太过在意这桩差事。
“老爷太太对三小姐真好呐,当初大小姐出嫁的时候可没有这样大的排场。”
坐在旁边的婆子边嗑瓜子边附和:“大小姐嫁的是什么人家,三小姐嫁的又是什么人家,我听说这丝线还是托舅老爷从京城置办的。”
“哎呦,我上回跟管家的娘子唠嗑,人家说库房里堆着紫檀家具,亦是从旁处运过来的,老爷太太别是要把整个张家都给三小姐陪送过去吧。”
张家三子三女,如今只有三小姐与比她小六岁的幼弟尚未成亲。
大少爷作为嫡长子,总会得老爷的重视吧,旁的不说,单看老爷费尽心思遍寻名师教导大少爷、试图让他与舅老爷般出人头地就能清楚老爷有多重视长子。
即使大少爷不争气,等到三十多岁依旧是一介白身,老爷照旧将他放在手底下学习料理家业,眼瞧着打算将诺大家业传给大少爷了。
即便如此,大少爷成亲时也没有三小姐一半的排场。
不知道实情的还以为皇帝老子嫁女儿呢。
而事实是张老爷在小舅子身上尝到了甜头,打算用张小姐的婚事再次进行豪赌,为家中谋个未来。
因此,基于种种考量,全家人在张老爷的带动之下格外重视三小姐的亲事。
陈寡妇却没有功夫听她们说闲话,她胆战心惊地用金线进行刺绣。
金线不如寻常的丝线柔软,给人硬邦邦的感觉,陈寡妇总觉得不得劲。
她从前从没有用金线缝制衣裳,握住金线钻研许久才有了法子。
看着张小姐每个细节都尽善尽美的嫁衣,陈寡妇想起自己出嫁时的情形。
她娘家不富裕,爹娘想让女儿体面嫁人,于是忍痛留下两匹布预备给她做嫁衣。
另外,她娘把旧棉袄的棉絮挖出来,然后再配上新的布料,从外头看跟新棉袄差不离。
陈寡妇家中只她和弟弟,孩子少了之后,与父母的感情自然更深,她娘用剩下的布料给女儿做了身春衫。
当初就有同村的妇人嘲笑爹娘说他们太过娇惯女儿,肯给出嫁的女儿做身新衣裳的人家已经能算宠爱女儿的,大多数人家让女儿穿着娘家的旧衣裳出嫁,更有甚者,还会克扣女儿的衣裳留给其他孩子穿,只让女儿穿着身上那套衣裳出嫁,连个包袱都不背。
因为贫穷,所有人想尽办法俭省银钱从而获取最大的收益。
所以,陈寡妇当初已经算体面的了。
可惜灾难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