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胡三犹如脱缰的野马,在京城各处横行。说他是恶霸吧,他喝酒吃饭都给银子的,有时候高兴了,还会给为数不少的赏钱。说他是贵宾吧,大家只能嘿嘿一笑,心中祈祷着他不要靠近自己,否则不知何时就会吃了他的拳头。
有关胡三进出怡景山庄,那也算京城的奇谈吧。话说这种皇家别院,与皇宫只有一墙之隔,岂是人人可以进的,可胡三才不信那个邪,牵着女儿们坐的马车就要往里闯。守卫们哪里肯让他进去,一番纠缠之下,他嚷嚷着自己是皇帝封的大将军,谁敢拦他就一拳打扁谁。
守卫们根本没听过长公主在七夕宴会上的那番话,自然不信他,于是双方就打了起来。他一个人拳打十几个手持武器的侍卫,正打得难解难分之时,雁翎、雀翎出来吆喝。大家不认识双胞胎,但是认识她头上的凤簪,也听过皇后和太后十分喜欢乐安县主,她可能是将来的太子妃。于是,很自然的,胡三赢了,大摇大摆地进了怡景山庄。
胡三从不知道适可而止,事不过三这类的词语,对他来说,有一就有二,他隔三岔五地就来闹腾一回。侍卫们见太后和皇上都没对此说什么,渐渐地也就任其自出自入了。
时不时有雁翎雀翎相伴,宋舞霞的心情不会那么郁结,可每到晚上,她总是会想起那些杀戮的画面,想起濒死的感觉,让她难以入眠,有时候就是睡着了,也会被噩梦吓醒。今夜也是如此,她总觉得窗外的秋虫特别恼人,吵得她心烦意乱,只能从床上坐了起来。
“郡主,您要什么,奴婢帮你拿。”绿桑听到动静,忙进了内室,点燃了火石。因碧玉和陈二狗忙着打点宋允琪去南麓书院读书的事,而翠羽又受着伤,所以绿桑和绿荷便来了怡景山庄服侍宋舞霞。
宋舞霞一向不习惯有人在身边,她对她笑笑,说:“你先去睡吧,我只是坐起来看一会书。”
绿桑摇头,为她倒了一杯温水,又为她披了件外衣,默默站到了一旁。
宋舞霞叹了一口气,她知绿桑不会在她睡着前离开,也只能由着她。她走到窗口,推开了窗户。天空没有月亮,只有点点繁星闪烁着,空气中飘荡着桂花的香气。她深吸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
绿桑看着她,欲言又止。
突然间,窗外一个黑影晃过,两人都吓了一大跳。
“郡主,是我”鲁苍南低沉的声音让宋舞霞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她来不及问他此行的目的,就看到了院子中的人影。她脸色微变,忽然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郡主,公子……”
“他不是回甘州了吗?”宋舞霞失神地问。对于自己已经成了丁文长未婚妻的事实,他突然有种愧对陆博涛的感觉。说不清为了什么,她甚至觉得是自己背叛了他。
星光下,陆博涛转身。宋舞霞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但她知道他正望着自己。她呆呆地看着他凝立的方向,就像当初在公主府,她看着他的背影一般。
“郡主”绿桑轻轻在她耳边唤了一声。
宋舞霞这才醒悟,犹豫着喃喃:“你们怎么进来的?这里都是太后的人……你们还是走吧……事到如今,我……”她有些语无伦次,依然望着陆博涛站立的方向。
“郡主”鲁苍南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平缓地陈述:“公子的马车本来已经行至湖州了,但他还是折了回来,偷偷进了京城,住在不起眼的客栈。公子本不想来见郡主的,但……是鲁某多事,可鲁某觉得,有些事,郡主是否应该对公子说明白呢?”
宋舞霞无言。陆博涛为她做的一切她都铭记于心,可应该对他说什么?她不知道,甚至她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身份面对他。
“公子从没有怪罪郡主,也许他要的只是郡主的一声道别……”
“是啊,道别”宋舞霞微微扯动嘴角,轻叹:“无论是谁,我们都欠他一声‘再见’。”说着她关上了窗户。绿桑已经拿了衣裳,替她更衣,跟着她出了房门。
“我自己过去吧”宋舞霞不想让第三个人听到他们的对话。鲁苍南与绿桑应声,两人远远地站在了廊下。
因怕人看到,宋舞霞没有拿灯笼,只能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每走一步,她的心就忐忑一分。
陆博涛只是看着她,他没有动,连呼吸好像都禁止了一般。花殊斋一别,陆昊然把之后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他知道她只是被动地走入了一个圈套,接受了他家人的摆布。理智上,他明白自己不能怪她,甚至他应该向她道歉,但他总也忘不了她舍他扑向丁文长的那一幕。那一幕就像一个锥子,深深地插入了他心中。
夜色中,宋舞霞不敢抬头,但她知道他就在自己面前,应该说些什么?她迟疑。
“你,还好吗?”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同时发问。
宋舞霞深吸了一口气,问:“你肩膀的伤,好了吗?”为了掩饰情绪,她提高了音量。
“已经没事了。”陆博涛的语气依旧温和。
“没事就好。”随着宋舞霞的话音落下,两人又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