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现在这样做,也同样没有任何好处。”
“我知道,可是得让他自己明白才行。他得有时间明白可以省着点儿,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这样他就不会有事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我想。”
“当然啰,”我说,“我跟杜薇·德尔说了,别告诉其他人,至少别告诉娘。”
“对,别跟娘讲。”
那之后,我认为这事儿挺可笑的:他显得那样痴迷,那样投入,又那样拽瞌打睡的,瘦得像根支豆苗的竿子,自己还以为干得很漂亮。我暗自琢磨那姑娘是谁,想遍了所有我知道有可能的人,还是不能断定。
“哪是什么姑娘啊,”卡什说,“准是哪个嫁过的女人。年轻姑娘能有那么大的胆子,那么强的耐力?这正是我不喜欢的地方。”
“为什么呢?”我问,“比起姑娘来,结过婚的女人对他更为安全,也更有头脑。”
他看着我,眼神游离,想说的话也游离不定。“世上并不是所有安全的事都对人……”
“你是说,安全的事情并不总是最好的。”
“唉,说什么最好。”他又游离不定了,“并不是最好的事情对于他就是好事情……一个毛头小子。一个人总是有些不愿看见……在别人的烂泥塘里打滚……”这就是他费了半天劲想要说的。要是有一件新鲜、非凡而又有棱有角的事出现,就应该有一种比“安全”更好一点儿的叫法,安全的东西是人们早就习以为常的东西,已经磨去了棱角的东西,人们无论怎么重复去做都无法夸口说:那是为所未为、无可替代的举动。
就这样,我们对谁也没说,甚至直到过了些时候,他突然出现在田地里跟我们一道干活,来不及先回家一趟,装出一副整晚都在床上睡觉的样子。他会跟俺娘说他不饿,不想吃早餐或者他刚才套骡子时已经啃了一块面包。可是我和卡什明白,那些个夜晚他整夜不在家,他是从树林子钻出来到地里干活的。但我们闭口不说。很快,夏天就要过完了。我们知道夜晚渐渐变凉,要是他还行,她也该吃不消了。
可是,到了秋夜越来越长的时候,他唯一的变化是老赖在床上,得等俺爹去叫,他才起床,老半天起来之后,又是当初那种半痴半迷的状态,比整夜在外的时候还要糟糕。
“她可真有能耐,”我对卡什说,“以前我是佩服她,现在我可是对她五体投地了。”
“不是什么女人的事。”他说。
“你知道啦,”我说,可他只是瞧着我,“那会是什么呢?”
“那正是我想要弄明白的。”他说。
“你想弄明白的话,可以在树林里盯上他一整夜,”我说,“但我可不愿参与。”
“我不是要去盯他的梢。”他说。
“那么,你管那叫什么?”
“我不盯他的梢,”他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于是过了几个夜晚,我听见珠尔起床从窗口爬了出去,接着又听见卡什起床跟了过去。第二天早晨我去谷仓的时候,卡什早已在那儿,他喂过了骡子,正在帮杜薇·德尔挤奶。我见到他立刻就明白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时不时地我会看见他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珠尔,像是他既已查明珠尔的去处和干了些什么,总算可以好好想想事儿了。可是,他的目光不带担忧的意味,那是一种我发现他在替珠尔干家务活儿时的神情,俺爹以为活儿是珠尔干的,而俺娘却以为是杜薇·德尔干的。所以,我没对他说什么,相信他在心里把事儿琢磨明白之后会告诉我的。可是他一直没对我说。
一天早上——那已经是十一月,整个事儿开始之后已有五个月——珠尔没躺在床上,也没有到地里同我们一起干活。俺娘首次发觉这事前前后后有点儿名堂,她派瓦德曼去看珠尔在哪儿,隔了一会儿,她又亲自去找。这像是只要欺骗在不动声色地进行,我们大伙儿都甘愿受骗佯装不知。这也许是出于胆小怕事;而既然我们大家都是胆小鬼,自然宁肯选择背信弃义之类的过错,至少表面上还过得去。可是现在,我们大家——由于某种心灵感应都承认害怕——像是忽然把整件事掀开,如同揭开被子那样,慌忙赤身裸体地坐起身来面面相觑,只好说:“原来如此!他没回家过夜,出事了,都是我们麻痹大意。”
就在这时候,我们看见他了。他骑着马,从水沟边沿出现,接着直转穿过田野;马的鬃毛和尾巴都在飘动,仿佛在展现马浑身花斑的体态。看上去,珠尔像是骑在一架玩具大风车上,头上没戴帽子,马背没有配备马鞍,他手拿一根绳子当缰绳。这匹马是二十五年前弗莱姆·斯诺普斯买回的那批得克萨斯马的后代,当时他以两美元一匹卖给大家,唯独朗·奎克老爹逮住了他买的那匹,他又舍不得放弃,所以如今还拥有几匹带有那种血统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