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牌进入视线,站在那儿等着,望着大路,牌上写着:纽霍普,三英里。纽霍普,三英里。纽霍普,三英里。之后,大路就拐起了弯,弯弯曲曲地伸进树林。道路空空荡荡,等待着过往行人,从这儿到纽霍普,还有三英里。
我听说俺娘死了,但愿我有足够的时间让她死去,但愿我有时间来表明我有时间的愿望,因为在这片荒凉的被践踏的土地上,一切都是那么快,太快太快太快。我不是不愿意快,不想它快,而是它太快太快太快。
现在,路牌又开始显示:纽霍普,三英里。纽霍普,三英里。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孕期:骨架扩张带来痛苦却又毫无办法,事态发展,骨盆里的东西越来越不安分。我们接近路牌时,卡什的头部随着空旷的红色路面的拐弯处慢慢地扭了过去,他苍白的面孔茫然悲哀,沉静而又充满疑问。珠尔骑在马上,行进在大车的后轮旁边,两眼凝视前方。
达尔的一双眼里没有周围的原野,眼神游离地落在一个个关注点上;先是落在我的双脚上,然后上升掠过身体到面部,这时我感到我身上的衣服没有了:我一丝不挂地坐在座位上,经受着分娩的阵痛,呆望着前方慢条斯理行进的骡子。要是我叫他把头转过去,他会照我说的去做。你难道不知道他会照我说的去做吗?有一次,一股黑色的内空的东西从我下面冲了出去,我突然惊醒却又看不清那是什么。我看见瓦德曼站起身走到窗口,拿刀往那条鱼戳去,鱼直冒血,像是蒸汽那样发出咝咝声,但是我却看不见。他会照我说的去做。他一直是这样做的。我能劝说他去做任何事。你知道我能办到。假若我现在说在这儿拐弯。那是有一回我昏过去的事。假若我说拐弯,我们去纽霍普吧,不用进城去啦。我站起身来,从那还在咝咝喷血的鱼身上拔出刀子,一刀宰了达尔。
先前我跟瓦德曼一块儿睡觉的时候做过一个噩梦我以为自己是醒着的可是我看不见东西也没有任何感觉睡在床上感觉不到床我想不起自己是什么也记不起自己的名字我甚至意识不到自己是个女孩我甚至连想都不会想了我也不会想到醒过来也不记得与醒着相对的是什么要是记起了我就能采取行动我知道有一件事正在发生可是我甚至想不到时间的概念这时我突然知道是什么了那是风吹遍我全身像是风来了把我吹回到它来自的地方我没有搅动风房间和瓦德曼都在沉睡一切重又回到我下身并像一块凉凉的绸布不断从我赤条条的大腿上拖过。
从松林吹来的风,凉丝丝的,持续发出一种哀怨的声音。纽霍普,刚才说是三英里。刚才说是三英里。我相信上帝,我相信上帝。
“爹,咱们刚才干吗不去纽霍普呢?”瓦德曼问,“萨姆森大叔说过,咱们该去那儿的,可惜现在已经过了那路口了。”
达尔说:“你瞧呀,珠尔。”可是,他不是在瞧我,他瞧的是天空。天空中秃鹰仿佛钉在那儿似的,纹丝不动。
我们拐进了塔尔家附近的小路,经过他家谷仓继续行进,车轮在泥地里嘎吱作响,越过原野上一行行深绿色的棉花田。弗农在那边的田地里扶着犁,看见我们经过时举起手来跟我们打招呼;我们走了好一会儿,他还站在那儿看着我们。
“珠尔,你瞧呀!”达尔说。珠尔骑在马上,两眼直视前方,人和马都像是木头雕成的。
我相信上帝,上帝。上帝啊,我信任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