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牛的身影映在门上,牛的身影舔着奶桶的影子,哼呼有声。
我从牲口厩栏经过,差不多快要走过去了,这时候我听到有声音在说什么,听了好久都听不出说的是啥,听觉都在担心那话没时间说出来。我感到我的身体,全身的肌肉和骨头,都在开裂,对着孤独张开,而要回到不孤独状态的过程却令人害怕。是拉夫,拉夫,“拉夫”拉夫,拉夫。我身子略微前倾,伸出了一只脚却没法走动。我感到有个黑影掠过我胸前,掠过母牛,我赶紧扑向黑影,可是母牛挡住了我,黑影又冲上来挡住了牛发出的香甜气息,哼呼声里充满了草木的香味和宁静的感觉。
“瓦德曼!是你,瓦德曼。”
他从厩栏里钻出来。“你这鬼小子!你这鬼鬼祟祟的东西!”
他没有反抗,迎面扑来的黑影呼啸着逃走了。“怎么啦?我什么也没干呀。”
“你这鬼鬼祟祟的臭小子!”我双手抓住他的肩膀,狠狠地摇个不停,我也不知道这双手用力会那么狠,把我俩一齐摇来晃去。
“我可没干,”他说,“连碰都没碰它们。”
我一双手不再摇晃,可仍然抓住他不放。“那你在这儿干吗?我叫你的时候干吗不答应?”
“我啥也没干。”
“你回屋去,去吃晚饭。”
他往后退缩,我抓住他不松手。“你放开我,不要管我。”
“那你干吗来这儿?你是不是来这儿监视我的?”
“没有的事儿,我从来不。你现在松手吧,我哪里知道你在这儿,你别管我。”
我仍然不松手,低下头去看他的脸,用眼睛去感觉去判定。他急得快哭了。“那你去吧。晚饭已经上桌了,一会儿挤完奶后我也去那儿。赶快去吧,不然他们就把东西都吃光了。我只希望他的马这会儿已经跑回杰弗逊了。”
“他杀死了她。”他说着哭了起来。
“别胡说。”
“她从未伤害过他,可他却来把她杀死了。”
“别胡说,”他想挣开,我把他抓紧,“别说啦。”
“他杀死了她。”母牛哼呼着来到我们背后。我再次摇晃他。
“你给我住嘴,马上把嘴闭上。你这样会把自己搞病的,那就别想进城了。你快去屋里吃晚饭吧。”
“我不想吃晚饭,也不想进城。”
“那我们就把你一个人留下来。你要是不听话,我们就把你留下。去,听话,不然,那个啥都吃一肚子的老饭桶会把你的那份也吃光的。”他这才走开了,慢慢朝山坡走去,不见了踪影。山顶,树木,屋顶,映着天空立在那儿。母牛哼呼着来触碰我。“你还得等等。你身上的东西跟我身上的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就算你是头母牛。”母牛哼哼呼呼地跟着我,不一会儿,那股沉闷的热乎乎、灰蒙蒙的气息又喷到了我的脸上。只要他肯帮忙,他是能够把事儿解决的。可是,他连帮什么都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他是能够替我解决好所有问题的。母牛带着哼呼的鼻息声,朝我的屁股和背部喷气,气息暖暖的、甜甜的。天空横躺在山坡,压在隐秘的树丛上。山背后忽明忽暗地闪现出成片的电光,沉闷的空气在静寂的黑暗里不仅让人看见死气沉沉的大地,而且勾画出死气沉沉的大地轮廓。这空气压在我身上,热烘烘的令人窒息,还透过衣服触到肉体。我心想,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作担忧。我不知道担心什么,忧虑什么,甚至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在担忧,能不能担忧。我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哭泣,是不是尝试过哭泣。我感到自己像是一粒已经湿润的种子,闷在热烘烘的密不透气的土地里,莫名地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