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也曾在狭窄的空间里出没过。比如吉普和我逃出温德姆时的通道,里面又黑又窄,根本伸不直腰。把我们从水缸密室排出的滑槽同样密不透风又漆黑一片,但我们当时猝不及防,根本没时间害怕。但这次就不同了,我们以缓慢的速度进入一个狭窄的滑槽,我只能把双臂伸展在身前,因为放在身侧就没办法钻进去了。我试图回头去看派珀,脸只能紧贴在金属侧壁上,我能辨认出的只有自己身体的轮廓,还有通道金属侧壁反射回的灯光。在我前面,油灯微弱的光线无法照射到的地方,像有一堵完全漆黑的墙,我们向下爬行,步步推进,而那堵墙则一寸寸向后退却。
要想转身往回爬是不可能的,我尽量不去想如果前路被堵住了,我们该怎么办。滑槽向下的坡度很大,很难想象要如何才能反转向上。我能听到派珀跟在我身后,他的呼吸粗重,腰带里的匕首蹭在滑槽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我们越往下,就越暖和,方舟里有着自己的气候,与我们身后大地表面上的严寒完全无关。我的汗水与通道内的灰尘混合在一起,弄得身上黏糊糊的。我的双手滑溜溜的,根本无法撑在光滑的侧壁上,所以我相当于在半爬半滑。我开始感觉到上方的河流。虽然我们听不到它的动静,但我能感觉到它无休止的流动,还有它的重量似乎在压迫着我。
前方的通道越来越窄,我确切感觉到它在压迫我的胸腔。我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但身体却拒绝平静下来。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直到最后变得混乱不堪。
派珀的声音传来,在通道里变得扭曲而陌生。
“卡丝,我需要你保持冷静。”他说。他的语气十分沉着,但我知道他的胸腔肯定比我挤压得还要厉害。
我的回复很简短,每说一个字都要急促呼吸一下。“我……不能……不能……呼吸。”
“我是跟你来到这儿的。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怎么走的人。我需要你保持冷静。”
如果他试图命令我,我可能会陷入更严重的恐慌中。但他说的是“他需要我的帮助”,而我知道这是事实。如果我不能保持清醒,那我们都会死在这里。佐伊和扎克也无法幸免。这一切都将完蛋,而且没有人能找到我们的尸体。我们将深陷地下,但却永远无法被安葬。
我再次想起吉普,还有他下落不明的尸体。
我赶忙将这想法甩出脑外,然后继续往前爬去。与对吉普的回忆比起来,通道前方的黑暗根本算不了什么。我往前挪了挪,将两只手撑在圆形通道的内壁上。
有两次滑槽弯曲的角度很大,我们不得不痛苦地扭动着转过一个狭窄的拐角,第一次我们水平爬行,喘息了片刻,然后又一个拐弯,几乎是垂直的。通道内出现了三次分岔口,我只能尽量推测正确的路径。我紧闭双眼,让我的思想在前方探索,直到我能感觉到前路是通的为止。这种感觉就像将一块石头扔进井里,然后等着听它的回响。派珀从不发问,我犹豫不决时也从未抱怨。他只是默默等待,直到我足够确定可以前进为止。在我前方油灯微弱的光线照射范围之外,是一团漆黑,最后我干脆一直闭着眼睛集中精神,不去查看通道的内壁,寻找根本不存在的线索。让我感到安心的是,我感觉不到有人在我们附近的地方。我仍能感到东面有人的响动,就在方舟更深入地下的区域,但在我们下方的空间里,虽然漆黑黯淡,但至少没有呼吸声和说话声。虽然不能完全相信这些感觉,但我知道得更为透彻,相比对人的感知,地点对我来说更加容易些,当然它们都需要集中精神来感受。我的思想在过去、现在和未来之间晕乎乎地往来穿梭,这总是增加了另一重风险。但此时此地,在方舟这密不透风的封闭空间内,人的存在似乎产生了回响,而其他区域里则充满沉重凝固的空气,渺无声息。
我们根本没办法猜测已经下降了多远,不过我想,肯定已经超过几百英尺。下面非常暖和又潮湿无比,我不禁觉得上面雪地中的野草属于另一个时空,另一个不同的世界。
我本应感到前方变宽了,但通道忽然到了尽头,这让我大吃一惊。我伸出手去,却发现没有滑槽可以支撑了,于是我往下滑了几尺,落到一个地板上。我并未受伤,不过却喘息不止,赶忙大声警告派珀。地板上的灰尘有一寸多厚,我是双手和脸先着地的,吃了满嘴土,连忙伸出舌头,皱着眉想把灰尘和唾液的混合物吐出来。我掉下来时灯罩碎了,但油灯仍在燃烧。我低头寻找摔破的碎片,但它们已消失在尘埃之中。我转过身时,派珀的胳膊正从滑槽里伸出来。他翻了个身,稳稳当当双脚着地,灰尘在地上扬起复又落下。
我并未意识到派珀之前有多害怕,直到我透过下面摇摆的油灯发出的光芒,看到他脸上宽慰的表情。他欢欣鼓舞,喜笑颜开,牙齿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别动。”我说。
他往下看了看,明白了我的意思。我们被管道扔进一个圆形房间内,大概有十五码宽,中央位置有个圆洞,比我们溜出来的滑槽要宽好几倍,如果派珀再往后退一步,就会从洞口边缘掉下去。
“你感觉不到有士兵在附近吗?”他问。
我摇摇头说道:“没有。他们所在的位置要更深一些。我们还没到达方舟的主体,这些房间明显不是给人建造的,只不过是通气用的。”
尽管如此,我们说话仍很小声。派珀接过油灯往下照了照,地板上的洞里并不是空的,里面有个中轴,很多片扁平的扇叶围绕轴心扩散开去,像是车轮的辐条一般。每个扇叶约有六尺长,一尺多宽,就像风车的翼板,但是水平分布,嵌进了坚实的金属中。
派珀用靴子踢了踢最近的扇叶,整个装置嘎吱作响,缓慢转了半圈。
“我敢打赌,以前电力还在的时候,它是自己旋转的。”我说。
“希顿想在它旋转的时候从里面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