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我习惯了不跟别人谈起她。我们一直都得非常小心。为抵抗组织工作,最不需要的就是引人注意,阿尔法和欧米茄的恋情是要挨鞭刑的,更别说还是在两个女人之间了。所有那些关于阿尔法人有责任生育后代的屁话,好像那些就能改变我是谁一样。”她哼了一声。“好像我就会找一个漂亮的阿尔法男人,开始生儿育女一样。”寒冷的空气似乎吸尽了她的笑声。
“她在自由岛上的日子很难过。你也知道人们是怎么看待先知的,即便在最好的年代,也总是充满疑心,刻意疏远。随后他们发现了我们两个在一起这件事。自那之后,他们就不再理她。”她的双手已握紧成拳。“我为他们工作多年,对抵抗组织的贡献比他们大多数人都要大,露西娅也冒着生命危险为他们工作,但这些都无关紧要了。他们不再跟她说话。他们仍乐于从她的幻象和努力工作中获益,但却不跟她交谈。他们把她从居住的房子里轰出来,称呼她叛徒,阿尔法情人。
“派珀尽了全力帮助她,为她在要塞里找了个地方,还试图阻止他们干坏事。但他有整个抵抗组织的事要管,也只能做到这么多了。就是从那时开始,她变得神志不清。我知道事实上是幻象造成了这些,但如果她有朋友聊聊天的话,能处理得更好些。一旦他们对她置之不理,她剩下的就只有幻象了。”
我记起在保管室那段与世隔绝的时光,目光所及只有囚室的四面灰墙,根本没有东西能让我从幻象的恐惧中分神。
“当时我不在她身边,”佐伊继续道,“她想在大陆上生活更多时间,甚至永远搬过来。但我告诉她太危险了,直到我能为我俩找到一个安全的栖身之所为止,在东部某个能避开巡逻队的地方。她的精神越来越不稳定,越来越难以隐藏行迹,保持安全。渐渐地她彻底失常了,不只在幻象来的时候尖叫不止,在其他时间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语。你见过赞德的样子。我们不能指望她保持理智,更别说编个假身份藏起来了。”
佐伊停下来,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大风将云层从月亮旁吹开,天色微微亮了些。她从腰带里抽出一把飞刀,开始摆弄起来。
“是我让她上的那艘船。”她沉默地用那把小刀砍来砍去,劈着空气。“那时她已经憎恨回到自由岛上,但我还是让她上了船。她想要拒绝,我吼了她,告诉她这是为她的安全着想。”
她惨然笑了笑。“就像派珀那天说的,她对天气十分在行。你知道自己对地点有多在行吧?天气就是她的特长。她总是能感觉到风暴的增强,甚至注意到风来前的变化。正因如此,多年来她才对抵抗组织如此有用,让他们知道何时可以安全穿越海峡。”
她的双手静止了片刻,小刀在她手掌上一动不动,像一件贡品。
“她本应警告他们会有风暴,她总是能预感到。但他们不再听她的了,因为她开始行为怪异,而他们都因为我们的事看不起她。他们称呼她叛徒,而且他们想回到宝贵的自由岛上。”她直视着我,意图激起我的否认。“我知道她一定尝试过警告他们关于风暴的事。”
她欲言又止。我静静等待着,她直直盯着前方,缓缓调匀呼吸。
“我目睹了她是如何一步步变疯的,还有赞德。”她说,“当你刚出现时,一开始我曾希望你会不一样。派珀对你是如此上心,而你自己找到了去自由岛的路,我无法忽视这一点。”
“即使在我遇到你之后,我也希望你能学着控制自己的幻象,这样你就不会如露西娅和其他先知般陷入绝境。我想要帮助你,但所有这些幻象,这些梦中尖叫,你看到大爆炸后眼睛转动的方式,一切只是周而复始。甚至这些天你在跟我们说话时,有时就像在看着我们身后有什么事情在发生。或者说,你的目光透过了我们。”她低下头去。“到了后期,她也是如此。”
“正因如此,我才不想再跟先知混在一起。”佐伊说道,“当你尖叫着醒来时,我早就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当你谈论大爆炸的幻象时,我早就全都听过了。我知道那结局是什么。”
我早就习惯了她看着我的眼神中充满鄙视或者愤怒。我早就习惯了她抱怨我半夜尖叫会招来议会巡逻队,或是埋怨如果没有我拖后腿,她和派珀将会以两倍的速度赶路。然而她现在看着我的眼神,我以前从未想到过能从她脸上看到,她在同情我。我脑海中浮现出赞德乱挥的双手,不安的眼睛,就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她迎上我的目光。“我无法再将希望押在一个先知身上,无论是抵抗组织的未来,或是派珀的幸福。我无法再看着这一切重演。”
她说完转过身去。我等了几分钟,但她没再说些什么。我钻回帆布下派珀温暖的身体旁。醒来前那几个钟头,我梦到了她的梦境。昏暗的海水在风暴中翻腾,大海黑色的表面下,藏着它所有的秘密。
*
到了早上,佐伊不见了。我发现派珀站在岗哨的位置,双肩低垂,精神颓丧,很显然他已经知道了。
黎明将至,东方天际已被晨曦染红。
“她把灯笼留了下来,”他说,“还有全部的肉干。”
“你不能去追她吗?”
他摇摇头。“如果她不想被找到,那我也没办法。”
他看着我问道:“你昨晚跟她说露西娅的事了?”
我点点头。“我还以为我们交流之后会有所不同,她也许就没那么讨厌我了。”
“这跟你无关,卡丝,”他说,“这从来就与你无关。”
他回到帆布棚那里,蹲下来将它收好,将上面的雪抖下来,然后塞进帆布包里。
“之前你知道她将离去吗?”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