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方舟没有提供给他们梦想中的完美解决方案,”我说着指了指那些文件,“假设他们能够复制方舟里的人可以做到的事,仍然无法阻止变异的发生,只是终结了孪生现象。如此一来,每个人都将携带变异,而不仅仅是欧米茄人。它们可能没有我们现在携带的变异那么严重,但到时也就不会有完美无缺的阿尔法了。”
“你真的认为他们宁愿和欧米茄绑在一起,也不愿见到自己所有的孩子都产生变异?”派珀问道。在他身旁,佐伊双臂交抱在胸前。
“他们不需要再从两者之间做出选择了,”我说,“水缸计划改变了一切。如今,他们认为自己有了另一个不同的选择。他们可以结束孪生现象,那样每个人都要承受变异的负担。或者,他们继续维持现状,保留阿尔法和欧米茄之间的致命关联,然后把欧米茄都关进水缸里,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继续拥有作为阿尔法的所有好处,身体强壮,完美无缺,又没有风险,因为孪生欧米茄都被安全地关进水缸了。”
派珀重重呼出一口气。“他们和方舟里的人没什么不同,不是吗?”他说,“数个世纪以前,他们就有机会结束孪生现象,却同样不予实施。”
佐伊的目光中毫无怜悯之色。“他们所有人都死在地下自己挖的老鼠洞里,对此我可毫不难过。”
“不是所有人。”我又拿出一份文件,这张纸被重复利用过,密密麻麻的手写字挤在印刷数字的行距之间,标题为“辐射值:地表考察队报告11”。
“这是我能找到的希顿写的最后一份文件。上面没有他的名字,但我很肯定这是他的笔迹。”
我大声读了出来:
第52年7月19日
收件人:临时政府
鉴于临时政府长期以来对上面幸存者的救助不力,无视我和其他仍在执行地表侦察(如今次数越来越少)的同僚的再三请求,我在临时政府的角色已经违背了自己成为医生时的誓言,也让我良心感到不安。接受在方舟中的职位时,我曾相信自己正成为一项历史性工程的参与者,对于人类物种的延续至关重要。然而,由于政府拒绝援助留在上面的人,更不用提实施针对孪生现象的治疗方案,我认为,继续留在方舟中变成一种自私自利的行为。如今,地表考察事实上已经被终止,政府甚至不再假装最初的理念,即方舟的存在是为了更广大人群的利益……
……因此我将辞去自己的职位,即刻生效。等到你们发现这封信,我已经离开了方舟。我不指望能在上面存活多久。进入方舟时我还是个年轻人,如今我已年迈老朽,健康堪忧。不过我仍然希望,当我离开后遇到上面的幸存者时,能对他们有所帮助。
我不会天真地认为方舟里的人会想念我。最近几年我越来越遭到排斥,被定性为“煽动者”“异议者”,甚至有人质疑我的精神状态,这都是由于我明确反对潘多拉计划对方舟资源持续不断的优先占用权,这些资源本可以用来缓解上面幸存者的苦难状况,并且……
后面的内容消失在一片铜绿色的霉菌中。我弯下腰去,将那页文件小心地放回纸堆中,小床的弹簧被压得咯吱直响。
“他只是一个人,”佐伊说,“一个独自离开的老头,在地表上又能带给人们多大帮助呢?”
“可能不多,”我说,“但我很高兴,至少他尝试了。我希望我能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
但现在已没有时间考证这个了。派珀跪在地上,从摆在他附近的纸堆里快速翻寻。“这个潘多拉计划被提到过很多次,”他说,“难道没有关于这个计划的更多细节吗?”
我摇了摇头。“提到过它的地方我都给你看了。它出现了这么多次,证明对这些人必然很重要。就算方舟开始分崩离析的时候,他们仍在保护它,确保它的运行。”
“那么,这就需要我们一探究竟了。”派珀说。
*
一直到晚上,他们四个人都在埋头研究我整理好的文件。我没有管他们,而是去给艾尔莎帮忙。大火烧到了院墙的灰泥,留下一片焦痕,我帮她一起设法除去。连续好几个星期蹲坐在宿舍的地板上,猫着腰研究文件,此刻再次从事体力劳动让我感觉很惬意。虽然头发里沾满了灰尘,双手也被泥巴染成灰色,我仍然觉得,与在死去很久的人写就的故纸堆里摸索相比,这项工作更加干净整洁。
我回到宿舍时天色已黑,佐伊和西蒙已经走了,派珀站在窗户旁,手里拿着一小摞文件。主事人独自坐在宿舍的另一边,我进门时他站了起来。
“在我离开之前,想给你看看这个。”他说。
他拿起旁边一张纸递给我。我简单浏览了一遍,这是一份技术类报告,我之前已经读过,跟其他报告堆在了一起。一行行的数字,跟上面的图表一样,完全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