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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复杂的地势间穿行,我们不得不万分谨慎,不只要避开阿尔法村庄,还要躲避延伸到高坡上的水湾和裂隙。有好几次,前方的路变成黑暗的海水,起伏在深邃的山体裂缝中。我们整晚都在赶路,只在黎明时短暂休息了一会儿。午后时分,我们离开了阿尔法村庄的范围,抵达散布的平地和深陷海中的海岬边缘。我停下脚步转回头来,最后望了一眼身后的阿尔法村庄。
“我也听到了,”佐伊说道,“伦纳德提起过,神甫来自这里。”
派珀走在前面,听不到我们说话。佐伊一只脚踏在岩石上,等着我赶上去。
“我曾认为抵达这里时,你会很好奇。”她继续说道。
“不只如此。”我说。我记起在营地里,她随着音乐摇摆时的面孔。我们一同前行,我低头看着前路,有史以来第一次,我壮着胆子说出神甫曾告诉我关于吉普的往事。我必须向别人说出来。而且,我将自己的秘密告诉她,像是某种形式的道歉,为我之前曾侵入她私密的梦境里。
神甫告诉我的,我都告诉了她:吉普如何残忍无情,在她被烙印并赶走时欢欣雀跃;当他继承家产以后,为了自身安危,又如何雇人追踪到她,想将她关进保管室里。
我告诉佐伊,吉普的过去是如何影响了我对每件事的感受。当我看着沉没滩,试图想象他的童年时光,我根本认不出他来。相反,我对扎克却越看越清楚。扎克和吉普都有着同样的愤怒和不满,即孪生妹妹是个先知,还不肯被分开。我不断在逃离扎克,然而对吉普的过往想得越多,我越在他身上看到扎克的影子。还有神甫,我曾经最怕她,但当我听说她的童年往事后,我又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被打上烙印,然后被放逐,正和我一般无二。
一切都要追溯到过去,每件事都像在重复发生,一面镜子对着另一面镜子,如此一来,这幅景象便循环往复,永无止境。
我将自己心中所想全部向佐伊倾吐出来。等我说完,她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我,挡住我的去路。
“你告诉我这些,究竟是希望我对你说些什么?”她问。
我无法回答。
“你觉得我会让你在我肩头痛哭,”她继续问道,“然后告诉你一切都会平安无事?”
她抓住我肩头轻轻摇晃。
“这又有什么不同?”她说道,“他或者神甫以前是怎样的人,又有什么所谓?根本没有时间让你做这些无用的灵魂探索了,我们想让你活下去,同时自己不会被别人杀掉。你这样自怨自艾,我们不可能保护你。你也在幻象里越陷越深了,我们都目睹过,当你看到大爆炸时,是如何尖叫颤抖。”她摇了摇头。“我以前曾看过你这样子。你必须同幻象作斗争,而当你对吉普的往事仍纠缠不休时,根本不可能办到。你还活着,他已经死了。而且听起来,他的死毕竟也不是什么巨大的损失。”
我一拳重重打在她脸上。几个月前我曾打过她一次,当时她对吉普作了类似的毁谤评语,但那只是在半明半暗中忙乱的一击。这次更加精准,一拳击在她的脸上。我不清楚我们两个谁更吃惊些。尽管如此,她的本能仍发挥出作用,她闪往左边,挡开了大部分力道,我的拳头擦过她的脸颊和耳朵。不过,我的指关节仍重重撞在什么东西上,像是她的颧骨或是下颌骨,同时我听到自己痛苦的尖叫声。
她没有还击,只是站在那儿,一只手举起来捧着半边脸。
“你还需要多加练习。”她说。她擦了擦脸颊,把嘴张大试探伤痛有多严重。她的下巴上出现一道红印。“而且,你的动作仍然不得要领。”
“闭嘴。”我说道。
“张开手掌,然后再合上。”她指导着,看着我将拳头开了又合。
她拉住我的手,把手掌翻转向下,然后有条不紊地将每根手指弯曲起来。“不过是点儿擦伤而已。”她说着一把扔开我的手。
“别跟我说话。”我说。我晃了晃手掌,有点期望听到骨头松动的嘎吱声。
“看到你生气,我很开心,”她说着微笑起来,“无论怎样都比你像个鬼魂游荡一样要好得多。”
我想起伦纳德对我说过的话:“姑娘,你似乎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