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娜引导着阿曼达和威尔逊先生往外走,同时叶一柏的目光落在了魏如雪一家人身上。
当他看到魏如雪身后的杨成新的时候,叶一柏拿病历本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居然是他……
叶一柏是认识杨成新的,每一次杨成新来叶家的时候,叶家都会非常隆重地招待他,同时会有佣人到小院叮嘱叶一柏他们,让他们这段时间不要往前院去。
那时候原主小少爷还是叶广言唯一的儿子,叶家老太太宠他宠得像眼珠子似的,虽说因为性格使然,没有成为那种骄纵的小霸王,却也有一股不服人的傲气在,他自认他是叶家的大少爷,叶家哪有什么地方是他去不了的。
因此有一次在被佣人这样警告后,他还是偷偷溜到了前面去,小孩子哪里能躲得那么好,他才溜进前院不久,就被前院的佣人发现了,佣人想要捉他回去,他下意识地往叶家老太太身后跑,却没想前院饭桌上主位那个人在见到他后直接摔了筷子。
精巧的银筷子就砸在他身旁,与地面接触发出重重的声响,小少爷那个摔筷子的主桌之人这样说:“好一个茶商世家,看来是不把我杨家放在眼里。”说完,那人甩袖离开。
然后整个前院的人都慌乱了起来,原主小少爷第一次看到那个很厉害的父亲和人低声下去,第一次看到向来疼自己的奶奶气急败坏地让人把自己带下气。
从那以后,小少爷就知道了,叶芳姐舅舅来的时候,他,他姐姐和他母亲是不能走出小院的。这也是原主小少爷后来这么拼命想要出人头地的导火索。
杨成新啊。
“坐,病人基本信息填一下。”叶一柏将手里崭新的病历本递给魏如雪,同时指了指旁边专门给病人用的笔。
魏如雪手里抱着杨东,自然不方便,杨成新见状上前接过叶一柏手里的病历本,拿起笔填写起来。
叶一柏想起原主小少爷的遭遇心里感慨万分,而同时杨成新看着这样的叶一柏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他在旁边听得分明,刚刚那个在叶一柏面前乖乖挨训的病人居然是公共租界第一法庭的大法官。
外国人讲什么三权分立,这司法权就是其中之一,这掌握司法权的大法官几乎就是公共租界里的三大巨头之一了,这样的人居然在叶广言大儿子面前乖乖挨训,而且似乎很担心这位叶医生不愿意继续治疗自己,这一切让杨成新感觉到荒谬万分。
但事实摆在眼前,他又不得不承认现实,面对此情此景,在宦海沉浮许久的杨成新终于放下了心里最后拿点不甘愿。
“从你母亲那边算,你应该叫我一声舅舅。”杨成新突然开口道。
杨成新和叶一柏只见过一面,那时候他们没说一句话他就甩袖离开了,杨成新以为叶一柏是没有认出他。
杨成新的话让叶一柏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他自顾自从抽屉里拿了一个口罩戴上,随后尝试露出平时自己面对病人时的温和笑容,但试了两次,宣告失败。
“杨先生,我母亲姓张。”叶医生非常客气且平和地开口。
杨成新眉头一皱,还要开口,叶一柏直接截住了他的话头,他转向魏如雪,“病人的脑电图结果呢?”
魏如雪也被杨成新刚刚突兀地开口吓了一跳,她面上的尴尬神色几乎掩饰不住,她是知道叶一柏对于他们一家的态度的,虽说算不上差,但这位叶医生绝对没有认亲的意思,他完全是用对待普通病人和病人家属的态度在对待自己。
她知道自己丈夫在杭城被人讨好惯了,大概以为叶医生会非常乐意认他这个位高权重的舅舅,但是她在上海呆了这么多天,非常明白这位叶医生大概井不会这么想,而且若论位高权重,那位裴处的实权和身份,可比她丈夫高得多。
她生怕杨成新惹了叶一柏反感,急忙拿出包里的脑电图照片,“这是脑电图图像还有卡特医生写得诊断意见。”
叶一柏点头接过,认真翻看起来,“多发性癫痫灶伴随脑半球萎缩,这个手术会比您妹妹的困难。”叶一柏抬头看向魏如雪,“卡特医生跟你解释过吧,如果要进行手术,可能要切除整个脑半球。”
魏如雪紧紧抿着嘴唇,沉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的,卡特医生给我看过脑部结构模型。但是,如果不手术,就算能保住命,脑部会继续萎缩是吗?”魏如雪的手放在杨东头上,将其轻轻用力按向自己的肩膀。
“对,癫痫之所以能造成婴幼儿智力发展迟缓是因为脑组织发育是需要感觉传导通路和邻近脑皮质的生理信号刺激的,但是癫痫灶长在这,它会异常放电,在脑部形成一种异常的电化学环境,这就导致脑组织接收不到传导通路和邻近脑皮质的生理信号。
我举个例子,我们的大脑通过神经控制我们的手,但是有一天我们手和大脑之间的信息传导发生了障碍,大脑的信息不能传导到手里了,那我们的手就不受我们控制,甚至不能动了。您见过长期卧床的人的腿吧,手和脑组织也是一样,长期不动不受到刺激,就会萎缩。
如果在手或腿发生萎缩后不久,我们能及时疏通传导通道,积极复健,那么及时已经发生萎缩的手部或者腿部,也有恢复正常的机会,但如果萎缩比较严重了,甚至已经不可逆了,那么它们就完全丧失功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