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来只觉得自己光秃秃的头顶似乎一凉,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头顶,奇怪,今天挺热的啊。
叶一柏等人在隔离区呆了这么多天,身心俱疲,沈来虽然对那个能抗感染治疗鼠疫的药很感兴趣,却也不好意思在这时过多追问,他见叶一柏露出疲惫的神色,连忙道:“一柏,你赶紧回去休息吧,这大半个月,在里面都休息不好,我叫车送你。”
叶一柏还未拒绝,一旁的裴泽弼就已经开口,“我送。”
沈来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是了是了,裴处你今天是专门来接一柏的吧,你们感情倒是真好,跟亲兄弟似的。”
叶医生和裴大处长对视一眼,叶医生笑得愉快,而裴大处长的面部的线条却是更加生硬了。
两人和沈来等人告别后,薛城和庄斌也走过来和叶一柏等医护人员告别。
这两人经历了一番生死,整个人都豁达了不少,他们托了行政厅那张通告的福,两人的工作并没有丢,他们会回去上班上到1月里,然后带着吴洪浪的工资和遗产一起回长岗去,当初用药的事,吴洪浪看得出来,他们俩不傻,自然也看得出来。
但是即使感情再好,在面对生存抉择的时候,他们还是选择了沉默不语。心存歉疚,他们对于吴洪浪的后事就格外尽心了些。
“终于只剩下我们了。”走出红十字会医院,炙热的阳光照在身上,不多时额头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裴泽弼伸手替他擦了擦,“还有刚刚你说的好……是我想的意思吗?”
七八月份,正是一年里天气最热的日子,虽说大半月没有晒过太阳,如今一晒一时有种浑身舒畅的感觉,但也仅仅是一时而已,没有人会喜欢长时间呆在炙热的阳光下。
“是,但是我们能车上再说吗?”叶一柏无奈地转头看向裴泽弼。
裴大处长面上生硬的线条立刻柔和下来,脸颊两边甚至还出现了一瞬间的红色,他干咳一声,快步走向街道旁停着的车。
车子还向往常一样,穿过法租界,缓缓驶向公共租界。
但是许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分别,车上的氛围似乎变得格外不同起来,就像温过的酒,散发着一种醇香和微醺的味道。
车子在济合医院门口停下,但是两人都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我这几天会和我舅公说,等他老人家接受,我就带你去见他。”裴泽弼道。
“好。”
叶一柏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也会找个合适的时间和我妈还有姐姐讲。”
“好。”车子已经熄火,但我们向来讲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裴大处长却还是紧紧握着方向盘,脸上的笑意根本遮掩不住,他也不想遮掩。
裴泽弼转过头,看着坐在副驾驶的叶一柏,再次重复了他在不久前隔离区门口说的话,“我想你了。”
每天虽然看得到,听得到,但是隔着一层玻璃,碰不到,这个思念的感觉就更强烈了,有时候强烈到想拿枪把那眼前的玻璃一枪崩了,然后伸手握住那个人的手。
叶一柏也转头看他,“我也是。”
每天早上互相确认是否安全,晚上偷偷躲着人隔着一扇门背靠背坐着说话,惦记、思念、安全感,让两个人的心紧紧贴在了一起。
两双手,然后是炙热的还带着点汗液的面颊、脖颈,随即是嘴唇,民国的车是有窗帘的,白色的,上面还绣着精细的小花,叶一柏艰难地空出一只手将其拉上。
裴泽弼咬着叶一柏的上唇,低低地笑出声来,他一只手描摹着眼前人的眉眼,口中的热气呼出来,进入叶一柏的口中。
“没人会看的。”
叶医生整个人从脚底一直红到了头顶,两人两次亲密接触,上一次实在设备室里,因为停电,整个屋子都是漆黑一片,对黑暗和未知的恐惧压过了羞意,但是现在是在大白天,实在路边的车里,裴泽弼那边和车后座的车帘都没有拉上。
从眉眼开始,慢慢往下,鼻尖和鼻尖相触,亲一下,再亲一下。
从裴泽弼主动,到两人你啄我一下,我啄你一下,就像两只求偶的鸟,就只剩下嘴了。
耳边传来刺耳的鸣笛声,叶一柏下意识地将人往下一拉,使裴泽弼的身子也躲在车窗之下,两人紧贴着,一辆车子从两人车旁疾驰而过。
两人四目相对,先是叶一柏,发出低低的笑声来,然后是裴泽弼,两个加起来五十多的人,在车里捂着肚子恣意地笑着,许久才慢慢直起身子来。
叶医生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整理了一下衣服,他用冰凉的手心贴了贴自己的脸,让自己的脸部迅速降温。
裴泽弼丝毫不介意自己凌乱的头发,他胳膊支在方向盘上,单手支撑着下巴,侧头看着叶一柏的动作,“我觉得我们俩就像个偷情的人,等到见完我舅公,我能不能转正,比如搬来跟我一起住?”
叶一柏犹豫了一下,“我现在是不用值夜班了,但刚开始门诊收病人,很多事情都没有进入正轨,晚上还是住医院比较方便一点,再多给我一点时间。”
“好。”裴泽弼应得非常爽快,在他看来,叶一柏肯认真考虑且回答这个问题已经很让他满意了,“我是不是很善解人意?”
“是……”叶医生白了他一眼,开门走下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