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以前送来的数量够多,这仓库旁边也有个水井,这才不至于饿死。这样过了一周多,突然大半夜来了几辆大卡车,说要转移病人,是个人都会怀疑此中的蹊跷。
小许被沈医生严肃的模样吓了一跳,他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不由哑然失笑,“沈医生,您想什么呢。真的是市区派来的医疗队!
叶医生,您知道的吧,那个能把人断了的手指接起来的医生,有阵子杭城报纸上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新闻,还上过外国人的杂志的。哦,还有华宁医院的许主任,他也在,就在外头呢,不信您跟我一起去瞅瞅。
这一次啊,上头是真心想做事,现在鼠疫的事整个杭城人都知道了,行政厅那边写了《告杭城居民书》,报纸就在我桌子上放着,等下我拿给您看。”
沈子安紧紧盯着小许的眼睛,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他说不出当下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震惊、欣喜却又不敢置信,因为这寒冷天气而被冻僵的四肢好像重新注入了热血,开始慢慢恢复起来,酥酥麻麻的,还带着些细细的入骨的疼痛。
“叶医生和许主任来了?”沈子安感觉自己的嘴唇干得难受,他口罩下的嘴巴舔了舔快要龟裂的嘴唇,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小许笑着点头,“对,真来了,人就在门口呢,这我能骗您吗,沈医……”
小许的话还没有说完,沈子安就已经等不及冲了出去,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血液从心脏迸发,汹涌地流向四肢百骸,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嘭”地一下炸开,他奔跑着,越来越快。
“哎,沈医生,您等等我呀!”小许诧异地看着跑入茫茫夜色中的沈子安,不由愕然,平常看沈医生是挺沉稳一人啊,小许挠了挠脑袋,也跟了上去。
没有经历过这种绝望的人是很难体会沈子安现在的感觉的,好似是即将溺水的人看到一根浮木,想要努力去抓住它,又怕这根浮木负担不住他的重量,只是白白高兴一场。
他看到了,那亮得有些刺眼的前车灯,他听到了,不远处这两个男子并不算大的说话声。
“明天上午应该能把洋村都排查一遍,洋村是这次杭城疫情最先爆发的地方,他那边的感染人员恐怕不少,明天上午必须把第三层收拾出来。”
“我让他们连夜赶工,第三层无论如何是要收拾出来的,不然我们这波人带回去,隔离不彻底可就好心办坏事了。”
叶一柏和许元和低声交流着,虽然他们声音不大,但是因为周围太安静了,所以他们的声音能清晰传到沈子安的耳朵里。
叶一柏抬手,借着车前灯的光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表,“十分钟了,不等了,我们自己过去。”
许元和点头,同时转头招呼其他医生做好准备工作。
“叶医生!许主任!”
两人正要自己往隔离点里面走去的时候,一个带着颤音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叶一柏和许元和转头看去,只见一个棉袄外套着宽大白大褂的男子正快步向他们走来。
叶一柏一看沈子安的打扮就猜到了他的身份,唐传芳不止一次和他提过这次自发组织前往东县抗疫的医疗队。他们不拿工资,不为利益,凭着一腔孤勇就来到了这个连自来水和煤气都没有的地方。
叶一柏看着眼前明显有些狼狈但白大褂和手套口罩都干干净净的医生,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敬佩,“您好,您是沈医生吧,实在不好意思深夜打扰你们。”
沈子安闻言连忙摇头,“您说的哪里话?您认识我?”
“唐院长再三提起过您和周医生,我对两位也是非常敬佩。”叶一柏诚恳道。
沈子安闻言连连苦笑,“敬佩?叶医生,许主任,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你们再不来,我们恐怕就要坚持不下去了,这哪是救人啊,我们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沈子安一脸苦涩,这半个月以来那种看着病人一天天衰弱下去,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做,做不了,这种无力感每天都在折磨沈子安和其他自愿支援的医生。
“看我,老说这些有损军心的话。听小许说大家是要把隔离点的病人转移走,我能问问转移到哪,怎么安置吗?”沈子安急切道。
“当然,我们昨天已经连夜把忠华村的村民都转移走了,现在忠华村的大礼堂已经被改成了临时隔离医院,我们按重度、中度、轻度和疑似,划分了不同的隔离区,主要是因为我们医疗人员有限,医生少病人多,这样方便治疗和管理。”叶一柏道。
“礼堂,划区……”沈子安喃喃自语着,随即连连点头,“对对对,划区后这样能提高效率,也能最大程度解约药物资源,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沈子安目光扫过寒风中站立的白大褂们,忐忑而躁动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成,大半夜我也不耽误大家时间了,我们现在就过去吧,这里的条件太差了,我本来还在担心要是冷空气来了,病人们该怎么挨过去呢……”
沈子安领着叶一柏一行向隔离点方向走去,边走边向叶一柏等人介绍隔离点的情况。
“这里的条件实在太简陋了,我们带来的医疗物资上周就已经用光了,我们现在虽然穿着一身白大褂,但每天能做的也只有给他们发发吃的,喝的,有时候觉得真对不起自己这一身衣服。幸好你们来了,幸好你们来了。”沈子安重复着这句话,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道尽了他这半个月以来无尽的苦涩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