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二皇子鲜于彤知道青狱关失守已是三天后了。
这三天京城看起来倒像是很弱,仿佛随时能被攻破,但却又总在关键时刻忽然又投出巨石火油等物,杀退敌军。而勉强杀上城墙的,又都被击杀下城墙,有勉强冲上去又下来的前锋营回来道城墙上有个手持巨剑的巨力大将,简直是将重剑当砍刀,一刀一个,头颅瞬间就能被砍下。
这下鲜于彤明白为什么城墙下这些天收回来的大多是无头尸体了,开始他们还推测对方是按人头算军功,如今看来原来是有勇者在,这么一来确实攻城难度大增,对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们只能白白折损前锋营人手。
又是缠斗无功的一日,鲜于彤倒没怎么着急,毕竟攻城打的就是消耗,如今援军迟迟不到,可知攻陷京城只是迟早的事。因此这夜也只是召集了部将,细细谋划,正打算挑选力大勇者上去将那人缠住,忽然粮草官却来报:“禀二王子,粮草补给已迟了三日,下官派人去催最近的于县驻点,那边的驻守将军却道青狱关那边一直不见送粮来,他们也派了人去青狱关催,却一去不回,恐怕事情有变。我又请了一队押粮小队去催粮,但仍然不见回来,如今粮草只剩下三日了。”
鲜于彤猝然抬头,勃然作色:“如何现在才来报?”
粮草官深深低下头:“因着来回也要几日,原本想着是否路上遇到了什么事,多派点队伍的人去探一下,谁料一百人的押粮队伍过去,也是有去无回……”
鲜于彤心里升起一股不祥预感,命人道:“速速派探子去探!”
“不必探了,青狱关已被大燕收复了。”
一个声音响起,鲜于彤抬起头,看到鲜于鸢,眼睛一眯,凶光大现:“大哥和谈失败,怎不在帐中好好想着如何给父皇解释,又来指指点点?”
鲜于鸢长叹:“晏平帝亲率军夜袭青狱关,连夜将青狱关我军五千守军全数屠了,如今青州太守莫嘉城已带着五万青州军进驻了青狱关,修整后已点兵三万往我军包围而来,前锋营明日应该就能到了,做好准备吧,另外扬、豫两州太守如今看到大势所向,加快行军,很快援军也能到达,必然都要抢你的头颅为首功。”
鲜于彤咬牙:“怎么可能!这几日京城被我围得严严实实铁桶也似,连只鸟都飞不出去!大哥莫非是来动摇军心的?”
鲜于鸢长叹:“我到底在这里做了十几年国师,自有我的消息渠道。而且,当初在孙太后的严密监管下,小皇帝仍然时时出宫微服私访,此事不是秘密,稍微找个俘虏一问都知道。安国公为小皇帝训练私军多年,传闻都配有十-字-弩及佩剑,人人都能以一当十,书读兵书,可为将者。虽说五千守军,但夜袭,又是御驾亲征,训练有素,一夜之间夺回不奇怪。”
“如今天下世族震动,范氏、裴氏族长都亲率族中子弟,带着家财投身到了青、扬、豫三路援军内,其余世族纷纷效仿,都带着壮丁部曲,打着护君的名头,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青狱关这一仗打得漂亮啊!便连各大寺庙全都派出了有些名姓的高僧,纷纷往青狱关赤霞谷赶去,要在那里为冤魂超度做法事。”
“更有无数百姓自发劳军,听说京里老弱妇孺,都宰牛杀羊,便是教坊妓子,也日日歌舞劳军,围困半月,民心未失,军心高涨。民心向背,一目了然,天下大势,已不在我们这边。”
鲜于彤眯起眼睛看着鲜于鸢:“大哥这是来长别人志气来的?”
鲜于鸢淡淡道:“北狄大势已去,帝星大盛,看在兄弟一场,我是来劝你不若此刻尽快提出和谈,尚且还能一线希望全身而退,否则,大燕一定会用你的头来祭端王之灵,祭那三万降卒。”
“当初我就劝阻过你,莫造此等杀戮……那蔺江平要去便由他去了,他归降北狄多年,何曾献过一策,带过一兵,他手下一直都只是当初和他归降的那些大燕士兵,没有任何价值,不若以此为筹码,以蔺江平为筹交换几城,还能有些实在的利益入手。你却策反威逼他手下心腹,诱杀端王,火烧降卒,你身上之杀孽,必要反噬……”
鲜于彤面露凶光:“大哥!你若要慈悲为怀,便早日继续回你的佛门去!不要国师好好呆着又要还俗,还俗回来又要装模作样,天天用些玄玄道道哄着父王信你。你打过仗吗?对敌人仁慈便是对我北狄残忍!”
“那蔺江平,我们北狄好声好气供养他和他的部将这么多年,还是个白眼狼,不杀他难道还要放他回去纵虎归山,反过来杀我北狄将士?要不是诱杀了端王,如今我们岂能这么快在此?那三万降卒不杀,留在青狱关,还要费粮食养他们,还要时时担忧他们反了截了我们的后路,除了杀掉,还能有别的办法解决当时的难题?”
鲜
于鸢道:“蔺江平文武双全惊才艳绝,孤军奋战却被昏君斩了满门!他就是大燕皇室昏庸的血淋淋的铁证,又是我鲜于氏正义所向的旗帜!天下人都看着他!他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好好活着在我大狄,为我鲜于氏效命。所有大燕的将士看了知道归降我们能得到善待,我们本应是仁义之师,有他在前面,自会吸引其他部将归降,这才是天下归心!如今却被你这一杀,将旗帜给活生生折了,将我大狄的气运全杀没了!”
鲜于彤暴跳如雷:“大哥!你莫要在此妖言惑众!我早听说了那小皇帝软弱无能,已让人立了太子送去西京了,显然已做好了亡国的准备,不世之功,唾手而得,你却在此谣言蛊惑,动摇军心!我乃主帅,动摇军心者,本该立斩辕门,如今看在你是当和尚太久了,不知军事,还请速速回帐反省,否则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执行军法!”
鲜于鸢长叹一声,想要摸自己腕上的佛珠,却想起自己早已背弃佛门,为了挽救整个大狄,他苦苦追寻,千方百计,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绝处,无可转圜,他闭上双眼,热泪滚滚落下:“狄朝大势已去,二弟此后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