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月白天际乳白云中正卷出褐赤来,四面八方,渐渐将这一方小小屋舍围在其中。
再往近一步,那小屋被四方残破低矮的围墙包围,其中种有一棵高树,正探出头来。
这小院墙壁斑驳,几个少年正沿着墙往里爬,行动之间衣物蹭落许多墙灰,发出窸窣响动。
墙内树下正有一少年手执书卷,耳边传来声响,他撩起眼皮静静看了眼那墙上挂着大半个身体的同舍生,又波澜不惊地收回了目光,似是并不惊异。
那墙上少年见他这反应立即冷哼了声,率先跳了进了院中,一边拍了拍身上的灰一边站起身来挑衅:“还看书呢,也没见你看出些什么名堂,年年垫底。”
另外几名少年也俱跳进了小院之中,一边拍灰一边接那为首少年的话头:“野种就是野种,除了从他娘那继承了张小白脸,还会什么?”
小白脸?
盘坐在树上闭眼修炼的沈宁意终于掀起眼皮往下看了看。
那石案旁的少年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瘦小的身体拢在宽大破旧的衣袍之中,冷风一吹,看起来颇有些凄惨。
这群小孩是哪里看出他“小白脸”?
这名少年叫做贺汀,是天境八大主事之一东阳帝君最小的徒弟,此次来海内三千凡界,是为渡劫。
据说这位小神君天生狷狂,身居小小刑赏之官,却把四方神魔得罪了个遍,此次将他遣到轮回盘受苦,是因为他与他神打斗时误将刀剑劈向了圣佛子。
虽说神灵生死只由天定,无人可斩杀,可却也会受伤。他来势汹汹,一剑就把圣佛子劈到现在也没醒过来。
如今他眼下这风中飘零的小黄花模样,若被他那些仇敌看见只怕是痛快得还想再添上两刀。
但沈宁意的任务便是不让他的仇敌找到他。
她只是一个浮岛游神,因浮岛四处游走,她便也自然成了散神,连天境的编制也没有,存在感颇低,四方神境中就没几个认识的。
又因她又与东阳帝君有些渊源,这事便悄悄地落到了她的头上。
沈宁意从东阳帝君大徒弟童凤处接手这事时,贺汀在此间已满十三岁。
那位童凤神君一见她来便飞窜离开,慌得像后方有狗在追,沈宁意瞠目结舌,无奈只能向东阳帝君去光信询问。
东阳帝君回得很快,只叫她不要让这位历劫小神君被妖魔引诱,再造下太多杀孽。
沈宁意已经来了三天,这位小神君因为前两日受伤都在屋中修养,今日终于恢复彻底。
沈宁意也没料到自己来的第三天就看到一群小孩来找茬。
树下那几位少年还对贺汀叫嚣个不休,沈宁意没得又垂眼去多看了几眼贺汀。
这样瘦弱的小身板,看起来实在也造不下什么杀孽。
对面几人气势汹汹乱吼乱叫,见贺汀恍若未闻的模样更是怒火中烧,咿咿呀呀嘴中说得话越发难听起来。
“不过是个野种,跟了寨主的姓便真以为是他儿子了吗?”
“你那娘不干不净,把你赶到这偏僻地方来,不就是心虚吗?”
“还有那棠骑,被你妈使来照顾你,不就是给你做童养媳吗?我看你这样用功也没学成什么东西,怕不是夜夜都。。。。。。”
“啪”一声,贺汀手中的书忽地坠落在地,将对面少年的话打断了。
他俯身拾起书来,眉目间也终于凝上些冷色来:“你们骂我辱我没关系,棠骑只是我母亲指来照顾我的人,也是寨中之人,你们这样毁坏她的名声,不是君子所为。”
“你们若再胡说八道,我便再不会再忍。”
他年纪不大,脸上稚气未脱,说话时声音悦耳稚嫩却,却神情坚定目光沉稳,瘦小的身形拢在略宽大的衣袍里,颇有些少年老成的意味。
但是沈宁意只注意到他说话时嘴边旋出的一个小小酒窝。
小孩虽然说话像大人,但看起来身板瘦小,双眼亮亮的,颇有些可怜的意味。
看起来根本就没有杀伤力嘛。
而且。。。。。。
沈宁意眯着眼又打量他好几眼,总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
这张脸她是在哪里见过。。。。。。
那群小孩显然跟沈宁意想得一样,并没觉得这不足他们半个头的贺汀的威慑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