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几把云彩做锦被,捧几把月光铺床帏,摘几朵花儿付流水,哼几声曲儿涮酒杯。
低头荒草藏枯骨,侧耳天边哭冤鬼!人都说,方圆百里古战场,难猜测,地下三尺埋着谁?右一座将军墓,左一方古战垒,铁甲早就冷透,篝火不见余灰,漫天黄沙寻不见,只闻遥遥号角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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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忠大军踌躇不前于开平,自有其合理之处:此刻元帝丧命的消息好像还处在不合情理的“绝密”状态,李文忠竟然没有得到任何应昌的信息,不明元军防守实情,怎能贸然全军出动?
关键还有一点前文说过的理由,开平应昌虽然距离不远间,却是真正的进入沙漠作战,部队准备若不充分,那就等于前去集体自杀。
在李文忠想来,应昌既然被定为北元新都,哪能不会布置重兵防卫?而沙漠作战对于明军来说还是个新课题,就气候、地理环境来说,首先是战马需要尽快适应,连全军将士人员都需要适应,须知:水土不服会当真死人的!
说起来,应昌的元顺帝就应该是死于水土不服。
据史载,元顺帝是因患痢疾于四月二十二日死去,为什么饮食应该绝对卫生安全的皇帝能突患这种百姓家常见疫病?从情理分析应该被推断为水土不服。
大家可以合理设想:半生居住大都的皇帝,吃的是玉食珍馐,饮的是陈年佳酿,解渴的是玉泉山水,穿着的是绫罗绸缎,晚年本该更加安享富贵,谁知竟被发配在这大漠深处“颐养天年”,衣食居行哪有大都方便舒服?
别的还好说,唯有一样难:四时时令菜蔬肯定没那么食来张口了,习惯荤素搭配的皇帝也就只好以肉食为主解决御膳问题,老年人一日三餐光是大肉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喝奶过多了也会消化不良,虽然绝不会有后世“发明”的三聚氰胺之类的玩意儿掺进奶酪御粥,但估计还是不如玉米糊糊入腹体贴舒适。
还有一样绝对无法解决的问题:饮水问题。
大都(北京)玉泉山的水质再甜也只能品尝于梦中,皇帝与应昌军民的饮水估计都要依赖附近的答儿海子(明初一个较大的淡水湖),而答儿海子的水源主要来自北方的失儿古鲁河,这一路流淌下来,水中的牛粪马尿之类肯定不少,那时代又没有什么饮水净化器之类保障措施,皇帝乍喝这种饮料,还能不拉几回肚子?
再加上南京朱元璋的不断来书“问安”,元帝若不看肯定心里发痒,细读肯定要悉心琢磨,琢磨来琢磨去估计就会气得吐血,最起码也会喉咙眼里泛酸水,上吐下泻之际,风烛残年的顺帝如何能经受得住?
心病外加环境诱因,直接导致元顺帝魂归九天。
俗话说“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老皇帝驾崩了,新皇帝也就面世了,太子爱猷识里达腊终于熬到了出头之日。
这爷俩半生的明争暗斗终于有了结果:儿子的遵循自然法则最终胜利了。
北元政权一下面临一个更大的问题,其重要性甚至超过李文忠的大军兵临城下:那就是权力再分配问题!
老子党肯定失势,太子党方兴未艾,尤其是老子党的脊梁骨王保保大败沈儿峪,老子党没有了老子,也突然失去了军事后盾,一下面临树倒猢狲散的险恶局面。
治丧期间的明争是不会有的,但暗斗肯定存在,以致应昌的北元君臣竟然无暇关注南方不远的上都失守!
成功继位的新皇帝爱猷识里达腊给自己上了尊号元昭宗,也算是元朝的第十一任皇帝吧,若从成吉思汗算起,应该是蒙古帝国的第十九任大汗——必力克图汗,也是北元的第二任皇帝。
新政权的权力组合过程与结果甚是富有戏剧性:论说太子荣登大宝,太子党也就名就功成,把十万大军丢在了定西的王保保应该没戏了,但啥时候都是人算不如天算,死人与接班概不例外!
南京的朱元璋——再具体一点就是北伐主将李文忠,改变了这一看似必然之趋势:一对老朋友、老冤家竟然开始了精诚合作。
若细说原由,这就需要还是回到漠北战场,是李文忠的最后一击改变了历史轨迹。
上都被明军攻占的准确消息传到应昌,大家才如梦初醒,扔掉这个“攘外必先安内”祸国政策吧!元昭宗紧急动员了应昌的所有蒙古青壮年,真正做到了“全民皆兵”,开始在沙漠之中建立一道军事防线。
说来也稀奇:近在咫尺的北伐主将李文忠没能得到元帝的死讯,远在南京的朱元璋却率先得到报丧。
据史载,朱元璋于五月初得到元帝的死讯,认为“敬其主则其臣悦”,索性赐了个谥号为“顺帝”嘉奖其顺溜顺和,并立即遣使前去大漠吊丧,亲自为顺帝作祭文,其中有句:“今闻君殁于沙漠,朕用恻然”。——听说老兄不在人世了,兄弟我也心里不好受啊,哥们儿一路走好!
不过,仔细想来,这还是应该属于“猫哭耗子”那种哭法,朱元璋肯定“恻然”不到哪儿去。
为什么认定是朱元璋先得到的报丧呢?很简单:遣使吊孝总要赶上人家的丧礼,总不能灭掉人家的全家之后再派使者前去吊丧吧?
几乎与此同时,李文忠也终于出兵应昌了,离开开平不足百里,碰巧截住了元廷派往各处的报丧人,这天已经是五月十三日了,李文忠立即改变了自己谨慎进兵的作战方略,亲自率领一支轻骑,利箭一般直插大漠深处!
这肯定不是前去奔丧,因为此时距元帝辞世已二十多天,元帝丧礼论说应该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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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平至应昌之路。
路途不远,全军推进稳步不会超过七天,头疼的是如何顺利通过几百里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