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他的表情越发郑重:“须知,虽不是自传说中归来,我不是他,但基于过去而生的所思所想所为,却构成了现在的我!过去的故事塑造了如今的我!一旦违逆,我不是我。”
疤面僧一愣,随即双手合十,低语道:“阿弥陀佛,贫僧知道了,既然如此,那也只能遗憾告辞了,只是如此一走,你我是敌非友,还望道长莫要责怪。”
黑衣道人挥了挥袖,并不回答。
疤面僧也不停留,转身离去。
很快,他回到了自家船舱,两个师弟与血裔瑶丹立刻迎了上来,便问起接下来的布局,如何与那冒牌货配合。
疤面僧摇摇头,叹道:“人各有志,即便是一时傀儡,诞生之后也有了志向,轻易是动摇不得的。”
“那人居然不同意?”
“不错。”疤面僧也不着急,反而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滚滚河水,笑道:“你说大运河如此宽广,耗费无数钱粮人力构筑而成,凝结众人心血,贯穿南北,未来当为漕运中枢,必然会诞生诸多神灵,运河源于人力,那这些神灵,岂非是人造?”
瑶丹眉头一皱,道:“道友这时,何以言及其他?当务之急……”
“当务之急,乃是灭神、倒神!人能造神,就能灭神!即便没有那赝品相助,一样能勾起人心。”说话间,疤面僧忽然一抬手,朝着窗外虚抓!
随后,岸边传来几声惊呼,就有一人被他一把抓了过来,甩在船舱之中。
屋中几人定睛看去,见是一名瘦弱女子,蓬头垢面、衣着单薄,更引人注目的,是祂的双腿——
破破烂烂、满是补丁的裤管里空空荡荡的,显然是双腿早已齐膝而断,因此只能趴在地上。
这会,女子抬起头,看着周围几人,瑟瑟发抖。
“道友这是何意?”瑶丹面露不悦,一挥手,就有一层轻纱浮现,盖在女子身上,令她沉沉睡去,她接着就道:“此女如此凄惨,莫非道友是起了济世救民之心?要助她脱离苦海?”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众生皆苦,岂能专于一人?”疤面僧合十道:“当见一而窥天下,唯有扫清这天下污浊,重现朗朗乾坤,才能使得如此女般悲惨之人,不复出现。”
“道友还真是高屋建瓴,慈悲为怀!”瑶丹语含嘲讽,“想来平日里在金庙中端坐,是见不到这般景象的吧?今日一见,才生怜悯,这慈悲来的,未免有几分及时与廉价。”
疤面僧也不着恼,反而笑道:“如此凄惨之女,道友这等血海传人见了,都能起恻隐之心,更何况是那寻常之人?人心都是肉长得,皆有五蕴六贼存于心中,如此便可加以推动,灭神诛魔,无往不利!”
瑶丹眉头紧蹙,问道:“你待如何?”
疤面僧却不回答,转而道:“贫僧听说,昔年北齐国灭,诸宗室四散凋零,那高家行事残暴,为北地百姓所恶,但也有几人,平日里颇有爱民之名,所以国破之时亦有悲戚者。”
顿了顿,他低头看了一眼脚边残女:“其中有一人,乃是齐国公主,在灭国前归于宗室,因自幼长于民间,知道疾苦,所以爱民如子,得人敬仰。齐国灭亡,她南逃无路,投大河而死,至今河边还有祭祀她的山庙。”
“难道此女就是?”瑶丹先是看了一眼残女,继而摇摇头,“不对,她身上没有半点紫气残留,而且年岁更是不对,难道说……”她猛地抬起头,满眼的不可思议,“你也要行冒名顶替之事?你们出家人,不是不打诳语吗?”
“此为道友所言,非贫僧所说。”疤面僧微微一笑,神色如常,“不过,若有一人,在齐地地位崇高、甚孚民望,本以为其人已经身死,却忽然出现,但模样凄苦,为南陈一位君侯所折磨,你说,事情传开,那位君侯,名声会如何?”
“你要泼脏水?”瑶丹摇摇头,“这怕是难成,这等事,只要有些逻辑,便知不对。那位君侯何等人物,何必要脏了手,去折磨一个亡国公主?何况,若真是他去动手,公主还能逃得出来?况且,这年龄……”
“有人不信,有人会信,信与不信,其实不重要。”疤面僧指了指窗外,意有所指,“齐地纷乱几十年,至今依旧饿殍满地,人人心藏怒火,见大船过境尚且不忿,何况此事?他们根本不需要真相,只是要一个感动自我的机会,一个能宣泄心念,能用以攻伐的、真真切切的目标!这也是疏导民心,否则心若不畅,念头不通,迟早要民愿沸腾。”
说着说着,他看向瑶丹。
“道友,此事需你布置,但有一点切记。”
“什么?”瑶丹想起老祖吩咐,压住心中厌恶,沉声问着。
“莫传高氏女之名,只说是最后的齐国公主。”
“有何玄机?”
疤面僧看着残女,面露悲悯之色,叹息道:“人人皆知公主,哪怕隔了三辈,也能联想,具体的名姓,哪比得上一个公主代号?如此,才方便传播。”
瑶丹一愣,沉默片刻,最后忍不住道:“你这心里分明无半点慈悲!何必惺惺作态!”
说罢,身化血光,卷着残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