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闭目不语,半边身子被雾气笼罩,散发出诡异气息。
“海玄道长……”
看着那张宛如熟睡的面孔,陈错的心里闪过了道隐子的面容,不由默然。
……
……
大河行舟,浪花不绝。
船队在大运河上日夜兼程,配合着在陆地赶路、收敛钱粮的几支兵马,而今已至齐地。
浩荡船队所过之处,两岸之人纷纷驻足观看、感慨,慑于其规模,多露出畏惧、嫉妒、怨恨之色。
“此处乃是故齐之地,齐国既灭,虽归于周,复受于隋,但几十年下来,还是这般困苦。”
中央大船上,疤面僧人自船舱中走出,看了一眼两岸的围观之人,见着那一个个衣着褴褛、满脸惊慌的身影,不由低声念了一声佛号,叹息道:“世间多愚辈,苦海无边际,若无我佛法,如何得安康?”
说完,他却也不再看这些人,迈步一走,身若幻影,竟是转眼之间,就到了另外一艘大船上,迎面两僧走了过来。
“师兄,此番宇文化及可曾说了什么?”
“还能有什么?”疤面僧人微微一笑,“他起先还将我当做原本那僧人,却不知内里已然不同,倒是花费了些许功夫才令他相信降圣之说,否则,他还将咱们当做先前三个野僧,置于陈氏之下,很多事就不好做了。”
两僧一听,微微点头。
其中一僧又道:“宇文化及利欲熏心,一心只想着权柄,怕是不可依仗,既然将他说通了,还是尽快动手,省得夜长梦多。毕竟,自从抵达此处,搜集了情报,才知那陈氏并非只是神通惊人,堪比世外,还早有香火祭祀,而且纵跨南北各方!”
“是啊!”疤面僧竟生感慨,“他在南朝是梦中仙,在南北分界之地为淮地之主,到了故齐之地,被称为大河水君,更不要说在河东关内有着太华真仙的名号了!你说一个人,天南地北皆有香火,确实令人佩服!”
先前那僧人则忧道:“寄托了这么多民愿,这是扎根于百姓群众之中了,如果不能斩断这一层联系,纵能将他一时镇压,甚至毁了肉身,终究能从香火传说中归来!”
疤脸僧点头道:“是这个道理,正因为如此,东海那边的消息一来,这边就会立刻动手,要镇陈氏,不能只从其人着手,否则到了这里,就可以动手了,又何必等候血海传人?有些事得他们出面才能顺畅。”
这时,第三名僧人却欲言又止。
巴连锁看着他,笑问:“三师弟,有话直说,咱们虽降临肉身凡胎,受这血肉意识干涉,但心境超脱,没有那么多的避讳?”
那三师弟就道:“先前不是说,陈氏或许分身两地么?东海那边忽生变化,说不定真是他亲自前往。”
“起先,我也有这般顾虑,但先前见得那陈氏,曾以世尊所赠佛光为凭,推算其跟脚,确确实实是源于南陈陈氏、南康王一脉。”
说到这里,见三师弟还待再言,疤面僧人话锋一转:“为了防止消息出入,我也神游佛国,请教了坐镇凡间的几位活佛,这才确定,南康王一系,在世的只有两人修行,其中一个是女的,为崆峒门人,曾于昆仑闭关,三十多年前出关后,知晓了南朝事,似与某人有了争执,最后被镇压于一处,生死不知。”
轻笑一声,他补充道:“估计,若不是陈氏那时闭关不出,这位南陈女修士,断然不至于被镇,而若不是当时不知陈氏生死,那位女修士也难得活命,说到底,如今这凡间之事,多数系于一人,”说着说着,他转头朝着东边看去,目光穿过舷窗,延伸到遥远的天际,“算算时间,血海后裔也该要到了,就是不知……”
“别等了,不会来了。”
几个僧人话到一半,忽然就有一个声音插进来!
顿时,三个僧人齐齐住口,紧跟着面露警惕之色。
疤面僧随即轻笑一声,朝窗外看去:“道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两家既已说好,贫僧等人不会违逆世尊之意的!”
他话音落下,就听汩汩流水之声自窗外传来,随即一道血水从舷窗外渗透进来,跌落在地,却没有染红地板,反而有如涌泉一般喷涌,最后化作一人。
这人与血婴不同,面色洁白,穿着襦裙,神色端庄秀美,头上插着朱钗,竟是个女子,珠圆玉润,浑身散发着药香。
她朝着三位僧人微微一福,随即低语道:“妾身瑶丹,乃是老祖座下再传弟子,与南柯师兄一同坐镇东海,只不过他居于内,妾身居于外。可惜,妾身那师兄,已经命丧陈氏之手,难以过来与几位大师汇合了。”
“你说什么?”疤面僧神色微变。
瑶丹也不啰嗦,直接传念过去,将东海上发生的事,一一诉说。
疤面僧得之,先是脸色一变,面色阴沉许多:“你都能知晓,没理由贫僧的同门不知,他竟不通报!”
“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瑶丹目光一转,看向一个方向,“此处的情况妾身已知,也有一位陈氏坐镇,但以妾身的见识来看,东海那位才是货真价实,毕竟手段通天!此处的,要么只是一具化身,要么就是个假的,几位法师之前的谋划,怕是要成一场空了,对付那船上的陈氏,怕是没有多大用处。”
她话音刚落,却见对面的疤面僧忽然笑了起来。
“假的最好!”说着说着,他双手合十,“未窥心神,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见真佛,假亦真时真亦假,说不定能借此诛了民众的心中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