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洞天之内的黄沙迷雾便也顷刻间烟消云散。
只不过,这股源于陈错心中的迷惘之念,却还是残留在万物生灵的心底,沉淀到了山水河流之中,让这些自然景观多了几分韵味,能引人遐思、令人感慨,内蕴玄法,有心之人甚至能从中寻得功法诀窍的一鳞半爪。
而这些,不过因为陈错心念一变之间!
莫名的,他想起了前世曾经看过的一篇文章。
“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是皆有以参天地之化,关盛衰之运,其生也有自来,其逝也有所为。”
此念一生,整个洞天隐隐又生变化,但这次却没有方才那般惊天动地,而是宛如微风,润物无声,飘荡在洞天各处,无声无息,近乎难以察觉。
如穷发子、垂云子、奚然等几人,刚刚才因为云雾退去,而松了一口气,这时心潮起伏,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反倒是察觉到陈错醒来,正从各自的悬峰道场赶来的晦朔子、芥舟子、泠然,连同就在竹居中的图南子,隐隐有所察觉,但探查之下,却又找不到端倪。
唯有正行走于秘境凡俗城镇之中的言隐子,与坐于竹居、守着陈错肉身的道隐子,齐齐一怔,旋即表情各异。
那言隐子是摇摇头,感慨了一句“果然是个妖孽”,便继续化身老农,与身旁的士人打赌插秧之法。
而道隐子则是抚须一笑,点头道:“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你的这番感悟,随着月光照耀,沉淀于洞天之中,未来有人心境与你此刻相同,就能从中领悟一二。”
随着这句话的说出,道隐子明显已经从那无形波动中,领悟出了什么,身上的精气神猛地一涨,居然又生生增长了三分!
即便陈错意合洞天,但灵识只要靠近道隐子周身三丈之内,立刻便感到念头刺痛,有被灼烧之感!
甚至他能感觉到,道隐子周围的空间,已快要承受不住那澎湃的气血精元,行将破碎!
如此一来……
“师父,你的精气神若是继续攀升下去的话……”
想到其中后果,陈错悚然一惊,忍不住传念于道隐子,但后者摇了摇头,指了指躺在身前的陈错肉身。
“心月悬于天,虽然在洞天内,近乎无所不能,但这具肉身才是你的根本,切莫忘记。”
他的言语,就如同一缕缕华光,宣之于口,而汇于陈错的肉身,继而传入心底,才能被他所知。
遮盖在肉身上面的黑夜帷幕,这时竟已化作了一件漆黑道袍,穿在陈错的肉身之上,上面还刻画着明月之影。
陈错还注意到,那漆黑道袍中,有一股森冷寒意,不时的想要侵入自身血肉,却都被道隐子以灵光阻挡。
“心化明月,悬于高空,身在凡尘,长眠不语。这等错位之感是要持续一段时间的。在这期间,你要谨守道心,不要被一时的、有局限的强大惑了心智,待你能坐定此处,当逐步收敛念头,归于本体……”
说着说着,道隐子叹了口气:“这等职责,本不该让你在这时就承担,奈何命数使然,造化弄人,你既已得了此权,就要负起责任,何况,这本就是莫大机缘,如果能参悟通透,那即便不入世外,亦有机会叩开洞天门扉!”
话至此处,他的语气郑重了几分:“不过,越是机缘,越有后患。此事看似捷径,其实也是拔苗助长,虽能领先一时,却也是根基不牢,事后必须要能沉下心、放下身段,从最基础、最寻常的步骤,重新上路,将缺失的部分一一捡回来,才能继续前行。”
陈错一怔,跟着心里隐隐明悟。
道隐子如有所觉,笑道:“为师能在短短百年之内,就踏足于此,固然是自身有些根底和机缘,但也是因为当初立下法相的时候,便与这太华秘境紧密相连,为师的本意虽是要舍弃前路,来维持宗门,但本质上还是走了捷径,是投机取巧的,在这之后亦不得不走许多弯路……”
这些话,逐渐让陈错明了了自身的情况,亦慢慢静下心念,平息了骤得洞天之能,而滋生出的种种不适与散乱之念。
渐渐地,外面的天色渐有变化,夜色渐渐退去,日光缓缓回归。
“沉心静气,守住心田,顺其自然,方得真经。”道隐子点点头,“洞天虽是源于祖师,但道日临空,自有法度,就像是外界的天地宇宙,有着运行规律,你无需刻意去维持,只需要顺势而为,自然能维持洞天运转,这黑夜便是城府,虽胸有丘壑,却不该时时彰显与人,白昼乃是待人接物,在人情往来之中品味万物法度。”
这些道理,陈错当然明白,他毕竟亲眼见得了两颗道日的诞生,看见了道日内的神通法则对洞天乾坤的改造与维持。
甚至于,在听了道隐子的一番话后,对那迷迷糊糊间升起的心月,都加深了几分了解。
“道日代表了法度,维持洞天运行,而心月一起,动念改变乾坤秩序,打破原本的结构,就像是手握大权的权臣,对朝廷法度肆意改变……”
莫名的,他想到了侯安都。
“南朝经历东晋与宋齐梁陈几代更替,国势越发衰退,国土逐渐稀少,连国内的组织架构都濒临崩溃,就如同太华秘境一样,虽也有王朝法度,但已是积重难返,仿佛日之西斜,但中间也曾出现刘裕这般强人,以权臣起家,打破了原本死气沉沉的王朝框架,金戈铁马,重整河山,令气象一新,隐隐要中兴!却也有侯安都这种,执掌权柄,却肆意妄为,倒行逆施,将原本的秩序搞得乌烟瘴气,显露衰败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