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妮亚很爱马。小时候,家里总是把那些她父亲和姐姐都不要的又老又差的马分派给她骑。
虽然如此,安东妮亚却仍能凭着自己本身某种奇妙的方式,使那些最懒或最老的马儿发挥作用,而且在奔驰和外出狩猎时,她总是一马当先。
从她会走路开始,就知道在篱笆的那一边,养着任何爱马的人都会渴望得到的纯种骏马。
位于赫特福州的邓卡斯特花园及属于公爵产业的城堡,呈波浪状,树木茂密,大部分的土地都已经开垦种植,只有在离公爵宅邸一哩处,从园中开出了一条供马儿奔驰的平坦、完好的狩猎道路,这条路本来向另一方位延伸了一哩,可是那块土地现在属于蓝斯福伯爵了,所以马儿一奔驰到接近伯爵士地的边界,只好猝然停止。
埃威斯是公爵的马夫头,已经在赫特福州住了一辈子;他很。决就发现,每天早晨当他和小马夫带着马儿做晨间奔驰的时候,总有个小女孩隔着篱笆,用渴望的目光盯着。
随着小女孩的成长,她和这位老人的友谊也与日俱增。
老人甚至说:“我的小姐,你对马所知道的,简直跟我了解自己一样多。”
“我希望这是真的。”安东妮亚会这样答。“你现在该告诉我,公爵的马在德贝马赛中获胜那天的事了。”
没有人不喜欢专心的听众,埃威斯也不例外。
他自己没有孩子,所以一肚子的故事,都讲给安东妮亚听了,她老是听得入了迷,两眼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那样子真教人喜欢。埃威斯生动的描述,使她觉得好象当时自己也在场。
除了埃威斯,安东妮亚也逐渐接触到公爵家中其他的人。
管家迈立许太太是个经常觉得无聊得发慌的人,她准备领这位很有鉴赏力的邻家少女参观整栋大宅邸。
而令安东妮亚受益最多的,却是图书室管理员劳瑞先生。伯爵对艺术并本喜欢,即使他的祖先曾经保存过什么有价值的画或家具摆设,也早就卖掉了,剩下那些画得很差的温翰家族的画像,只是因为卖不出去,所以才留在那儿的。
而邓卡斯特花园里,却满是经过几世纪收集而来的名画、古董家具、箭头、珍宝。每一件都有一段令安东妮亚沉醉着迷的历史。
劳瑞先生传授给她的知识比伯爵请来的女教师要多得多,因此在十五岁以后,安东妮亚待在邓卡斯特花园的时间,比待在堡里书房上课的时间还长。
那些女教师知道她在家里是最没有地位的,所以对她不来上课也就不太在意,转而专心一志地把自己那头很贫乏的知识,灌输到费里西蒂的脑子里。
她们和伯爵夫妇的想法一样,认为反正费里西蒂长得很漂亮,不再需要太多才能。教育对她也就不重要了。
伯爵夫人唯一坚持的是:她的两个女儿必须会说流利的法语。
“所有教养好的淑女都能说法语。”她骄傲地说。“出国的机会越来越多,外国人到英国来的也一天天增加,能够说带巴黎腔的纯正法语,是绝对必要的。”
一八五七年法王路易·拿破仑和皇后裘琴妮亚来访的时候,她和丈夫曾应邀参加盛大的欢迎宴会,这件事更使她认定,纵使她的两个女儿缺乏其他的才艺,说好法语这一点却是绝不能少的。
安东妮亚发现法文很容易学,而且她很喜欢那位每星期从圣阿木斯来两次,教她和费里西蒂法文的、相当谦和的老法籍女教师。
“我记不住这些烦死人的动词。”费里西蒂会绝望地大叫。
但是安东妮亚不但对这些动词运用自如,而且很快就可以用法语和法籍女教师交谈了。从谈话中,她知道了许多自己想知道的有关法国——尤其是巴黎——的事情。
其他的女教师都只关心费里西蒂,而忽略了安东妮亚,法籍女教师却正好相反。
安东妮亚有天赋的好听力,因此法籍女教师很尽心地教她,而让费里西蒂静静地坐在一旁沉思——当然,绝不会是在沉思法文的问题。
“对两件事,我知道得很多。”安东妮亚曾告诉自己。“第一件是马,那得感谢埃威斯;第二件则是法文,这可得归功于我的法国女老师了。”
劳瑞先生从邓卡斯特花园找来一些跟这两方面有关的书,借给安东妮亚看。因为伯爵夫妇很少亲近他们的小女儿,所以,如果他们发现她的知识和阅读范围竟然如此广博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服丧期间,伯爵认为费里西蒂已长大成人,不需要再上课,就立刻辞退了家庭教师,把她们那点微薄的薪酬也省了下来。
做父母的并没有考虑到安东妮亚比姐姐要小一岁。伯爵夫人已经明白表示过,她不会让两个未出嫁的女儿,同时出现在社交圈。
他说话的语气,使安东妮正确信他这个小女儿会嫁不出去,而且即使嫁出去了,也一定是嫁个无名小卒。
安东妮亚揽镜自照,对母亲的想法并不惊讶。
她不象费里西蒂那样有一头金发,而是近于黑色的——不幸的是并非爱情小说作家笔下常爱描写的,浓密漆黑的头发。
不顶黑的头发、睫毛,恰可配她灰绿的眼睛,可是她觉得不能把她的肤色衬托成上流社会年轻小姐们最流行耀眼的白。
“真可怕”安东妮亚绝望地自语。“我真希望这头头发变成红色,眼睛变成鲜绿色……那样,或许有人会注意我!”
她总是穿费里西蒂穿旧了抛弃的衣服,所以很难显得突出。安东妮亚自己也晓得,适合费里西蒂那种德瑞斯顿瓷器般外貌的颜色,并不适合她。
不过她不习惯,也没有兴趣,去理会这件事。
对服装,她唯一关心的,就是她的骑马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