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梦麟(1886—1964),中国近现代著名的教育家。1886年(光绪十二年)生,幼年在私塾读书,12岁进入绍兴中西学堂,开始学习外语和科学知识。后在家乡参加科举考试,中秀才。1908年8月赴美留学。次年2月入加州大学,先习农学,后转学教育,1912年于加州大学毕业。随后赴纽约哥伦比亚大学研究院,师从杜威,攻读哲学和教育学。1917岁3月,蒋梦麟获得哲学及教育学博士学位后即回国。1919年初,蒋梦麟被聘为北京大学教育系教授。自1919年至1945年,蒋梦麟在北大工作了20余年。1964年病逝于台北。
北大“功狗”
在“五四”运动后期的工人阶级成为运动主力的“六三”运动中,蒋梦麟与志同道合的胡适、汤尔和(当时的医专校长)一道竭力支持北大学生的挽留蔡校长(民国政府要撤免他)运动,鼓动蔡元培回北京复任北大校长。在强大的压力之下,民国政府大总统徐世昌不得不签署大总统令表示“挽蔡”。蔡元培则表示,只要民国政府答应不处罚学生,便可以回校。可民国政府随即食言,并没有改变镇压学生运动的方针。于是,蔡元培复电民国政府拒绝返校复职。学生运动由此愈发猛烈。在强大的“挽蔡”压力下,民国政府不得不改弦易辙,民国政府国务院、教育部先后致电蔡元培,请他速回北大主持校务。可蔡元培在离开北大前,曾信誓旦旦地表示过不再回北大,必须给他留下一个回旋的时机。经过各方斡旋,由汤尔和提出一个折中方案,即蔡元培在回北大之前,由蔡元培在绍兴中西学堂任职时的得意弟子蒋梦麟暂时去代理北大。在这样的情势下,蒋梦麟开始了他与北大前后近20年的关系。当时蒋梦麟年仅33岁。
当各方议定由蒋梦麟代理北大校长后,蒋梦麟经过一番慎重考虑后接受了,于是,他提出两点意见要求蔡元培同意:一是只代表蔡先生个人,而非代表北大校长;二是仅为蔡先生的督印者。当时尽管蒋梦麟只有33岁,却颇具谦谦君子之风。蔡元培对蒋梦麟提出的这两点都同意了,还交代蒋梦麟说:“前段日子,各界代表来杭州(蔡元培离开北大后南下于上海、杭州之间)每天都有几起,迄未答谢,你到北京后,可代我向社会各界致谢,说明我已有回北大的决心,对大学责任,我愿意继续担负完全责任。”之后蒋梦麟起程前往北京,临行前向蔡元培告辞,蔡元培又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从今以后,须负极大之责任,使大学为全国文化之中心,立千百年之大计。”蒋梦麟颔首称是。
蒋梦麟这一去北大,是他人生的一重大拐点。
就这样民国政府教育部批准蔡元培的请求,同意由蒋梦麟代理北大校长的职务。蒋梦麟初来乍到,凭什么才能在北大站得住脚?何况当初在他答应众人之劝代理北大之时,也并非所有教员都持欢迎态度的。在当时,门户之见、地域之见还是存在的。蒋梦麟对此倒是有心理准备的,头脑从未发过热、膨胀过。在全体学生欢迎大会结束后召开的教职员会上,蒋梦麟谦虚地说:“我只是蔡先生派来代捺印子的,一切请各位主持。”他这么一说,反对者也不便于再指责什么了。于是,在校评议会上通过了聘他做教授,担任总务长的决议。看起来蒋梦麟不惊不险地在北大被认可了,可棘手的事情还在后面。一方面被警厅拘押的学生还有一部分没放出来,一方面国会中还有人在觊觎北大校长一职。面对校内外的纷扰,尤其是民国政府官僚政客与旧势力的干扰,蒋梦麟本着《诗经·邶风·雄雉》所云“不忮不求,何用不臧”(意思是“不去害人不贪吝,走到哪儿都得成”)之精神,在胡适、汤尔和、马叙伦等一班朋友的帮助下,四处奔波,向前奋斗,终于使所有在押学生得以无条件释放,暑期结束后,新学期顺利招得新生400名。蒋梦麟总算在北大初步站稳了脚跟。
暴风雨过去了,霁日重现,新的学期开始了。蔡元培在各方一再督促之下,于是年9月20日到校,蒋梦麟向恩师蔡元培交了一份满意的答卷。蔡元培在北大任校长十年半,而实际在校办事不过五年半。凡蔡元培不在校,不论是他赴欧美考察,还是因政府腐败愤而辞职,总是由总务长蒋梦麟代理校务。除了三次代行校长职务外,蒋梦麟长期以总务长的身份,将主要精力用在协助蔡元培进行北大的体制改革上,成为蔡元培治理北大的得力助手。在蔡元培的主导下,蒋梦麟与胡适、陈独秀等人通力合作,共同把北大引上了现代大学的轨道。
在中国新文化运动史上,北大是无法抹去的一个名词,这固然与蔡元培密不可分。然而,倘若没有蒋梦麟、胡适、傅斯年等人,只怕北大在中国教育史上也要逊色不少。但对蔡元培与胡适这两位先生的办事水平,傅斯年曾批评说,真是不敢恭维。而认为自己的办事能力超过胡适,蒋梦麟的办事能力超过蔡元培。有一次傅斯年对胡适说:“论办事能力,你不如我,论学问,我不如你,我是你的一条狗;蒋梦麟学问不如蔡孑民先生,但办事能力比蔡先生高明,蒋先生是蔡先生的一条狗。”以后,蒋梦麟也说自己是蔡先生的一条“狗”,“蔡先生是北大‘功人’,我是蔡先生的一条狗。”只不过蒋梦麟是条“功狗”。事实也确实如此,在不少人的心目中,都认为蒋梦麟是北大自由派中最有办事能力的人。蔡元培也认可此说,在北大,学校的发展、部门的设置是请蒋梦麟君通盘计划的。
由于有傅斯年与蒋梦麟的这么一说一和,于是,蒋梦麟就落了个“功狗”校长之戏称。
说起“功狗”,这是有典故的。话说刘邦做了皇帝后,大封功臣,那些出身草莽、没有什么文化,却在刀光剑影中出生入死、提着脑袋南征北战,为刘邦打下若大江山的伙伴虽说个个封侯拜将,然而名列功臣第一的却是一个文人——在后方协助刘邦的萧何!这一下炸锅了,群情激奋。萧何凭什么名列功臣第一?刘邦对他手下这批开国武将说了一段颇有见地的话,他说:“猎狗只有追擒野兽的功能,而猎人却能指挥猎狗。你们只不过是擒杀野兽有功的猎狗(功狗),只有萧何才称得上是猎人(功人)。”这就是蒋梦麟讲的“功狗”一词的由来。
1930年12月,代校长蒋梦麟接任北大校长。蒋梦麟到校视察后,随即提出“教授治学,学生求学,职员治事,校长治校”的办学方针。根据这个方针北大公布了《国立北京大学组织大纲》,规定北大的职志是“研究高深学术,养成专门人才,陶融健全品格”。重建文、理、法三学院,实行学院制,各设院长一名。院长由校长就教授中聘任。改原评议会为校务会议,人员组成与职权同原评议会,必要时可延聘专家列席,所以,校务会实际上是教授会。原行政会议、教务会议仍旧保留,职权不变。推行学分制,要求毕业生撰写论文并授予学位,追求高等教育的正规化。蒋梦麟接任北大校长后,推行的仍是他当年协助蔡元培时制定的那一套管理模式,只不过突出了他那美国式的“十六字”管理方针和办事原则而已。
一个学校教学质量的好坏除了管理就看师资队伍的质量了。蒋梦麟一面将流失的教授请回来,一面延揽大批留学生来校任教,充实师资。他对文学院院长胡适以及理学院院长周炳琳、法学院院长刘树杞说:“辞退旧人,我去做;选聘新人,你们去做。”蒋梦麟用人继承了蔡元培不拘一格的好传统,挑选教师只看学术上的贡献。如钱穆没有高学历,国学水平却很高,蒋梦麟毫不犹豫地将其请到北大当教授。犹如当年蔡元培延请梁漱溟。在蒋梦麟的诚挚待人下,20世纪30年代的北大聚集了一大批学有专长、业有专攻的专家、教授,北大成为人才荟萃之地,这就保证了北大的整体教学水平。
为了促使教学科研的健全发展,对蔡元培执掌北大时期形成的“囊括大典,网罗众家,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传统,蒋梦麟坚持不变。在“大度包容”的方针下,自由主义传统得以延续下来。他对全校同仁宣告:“我们当继续不断地向‘容’字一方面努力。‘宰相肚里好撑船’,本校‘肚’里要驶飞艇才好。”
蒋梦麟以自己的渊博学识和精明干练,在那段艰苦岁月里,克服重重困难,小心翼翼地把握着北大之舵,竭智尽能,把希望之舟平稳渡过惊涛骇浪,二十年如一日,终使北大的教学与科研水平稳步提升,达到了北大历史上的最高峰,为当时北平国立八校之首。到抗战前北大已跻身世界一流大学。对此,蒋梦麟十分谦逊地说:“我在北大工作二十几年,主持校政十七年,但知谨守蔡校长余绪,把学术自由的风气,维持不堕。”又说:“我自到北大后,始终得到适之、孟真的全力帮助,方才有北大的发展。”
“郭子仪第二”
在蒋梦麟的教育理念中,青年学生一般不应该介入现实政治,现实政治是成年人的事情,青年学生的根本目标是将自己培养、造就成有知识、有能力的有用之才,以供国家驱使。只有当现实政治实在惨不忍睹,成年人太不负责任的时候,青年学生利用自己的热情,出而唤醒民众,昭示天下,达成此目标即应返回教室,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荒废学业,放弃其自身的职责,自坏国家将来之干城。
至于成年人的责任,蒋梦麟在当北大校长那些年里,从来未敢放弃,并以北平文化界领袖的身份冲锋在前,以致引起日本军方的关注,并将之列入应予逮捕的黑名单。1935年11月29日下午,日本宪兵径直来到北大校长室,“邀请”蒋梦麟到日本驻防军司令部“解释”其反对日本的事情。蒋梦麟本着“临难毋苟免”的古训,答应在一个小时之内就去。
当蒋梦麟将这件事告诉家里的时候,有朋友劝他不要去日本军营,听日本人到北大来逮捕好了。但是,他们敢吗?然而考虑再三,蒋梦麟依然决定单独前往,在天黑以前抵达设在东交民巷的日军司令部。
蒋梦麟独自前往,显然出乎日军的预料。日军大佐说:“我们司令请你到这里来,希望知道你为什么要进行大规模的反日宣传?”边说边递给蒋梦麟一支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