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楠捂着腹部,爬向了奄奄一息的何叁,然后强撑着难受把他抱了起来,“叁儿,还好吗?”
“我,是不是把他……把他给杀了?”何叁努力地想睁开眼睛,但赵大那一击,打爆了他所有的器官,包括眼球。
人境的肉身让他能在弥留之际,听到塞楠的声音,感受到塞楠的存在,已是极限。
“嗯,嗯,你做到了,替高将军报了仇,叁儿,吃药,快把药吃了……”塞楠哄着他,接过兰峰递来的丹药。
何叁张嘴,但很快又合上,看着丹药落在地上的血污里,塞楠急忙伸手去捡。
“不……叁儿是傻,但叁儿知道,人要死了,吃什么都没用的。”
“有用,你张嘴,张嘴……别睡……求你了?好吗!”
“这世上就三个对我好,高大人,明大人,还有塞楠大哥,对了,还有漂亮阿姐,其他人都说叁儿是傻子,阿娘也不喜欢叁儿,阿哥打我…打我……”
兰峰和塞楠守在一旁,两人眼角的泪水止不住地滑落,疼痛不断涌来,不知是伤口在疼,还是心在疼。
“塞楠大哥,我……我能叫你一声亲哥吗?”
“行,你叫,我听着,我听着呢。”塞楠急忙擦掉眼泪,强装镇定地俯下身子,静静地倾听。
可惜……人已去,那声亲哥,再没人叫了。
人心痛到极致的感觉,就像是在撕扯灵魂,塞楠抱着何叁的尸体,痛苦地咆哮着。
口腔火辣辣地疼,胃里,心里都是火辣辣的疼,那天他什么也不记得了,只记得他埋了何叁,给他刻了一个碑,把手都刻破了皮。
吾弟-何叁-何季勇之墓。
何叁本没有名字,何府于他也只是个冷冰冰的宅子,所有人都逼着他干活,把他当奴隶用。
因为他是婢子生的傻子,空有个把子力气,也正因如此,在洛宁每个成年男子必须参与的武试中,他被高成翰看中。
为了不被人耻笑,何父拉着长子商量着给他起了个正式点的名字。
何季勇,因他是家中老三,又是最小的儿子,那之后高成翰常叫他叁儿,勇儿,何叁便听了进去,也自说自话叫叁儿。
到了北泽州之后,因为高成翰的原因,没人瞧不起他,自幼的痛苦经历,让他很会干杂活,又总逗洛宁营里的弟兄们笑,便成了大家的好弟弟。
那时没人嫌弃他傻,只当他是长不大的孩子……
因为他听话,所以在高成翰带着洛宁营的将士去送死的时候,在营里等了一天一夜。
直到明涛到那,告诉他死讯,抱着他让他大哭了一场,那以后,明涛自作主张封了他一个巡城校尉的闲职。
岳伏也没说什么,默许了这件事。
他在北泽州,得到了所有曾经没有的东西,唯独没有亲情。
何父不许他回家,因为他回去了,家里就没有当差的军人了,家里镖局的生意就会少很多。
何叁啊,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了高成翰,之后又遇见了明涛,再之后遇见了塞楠。
塞楠在他的坟前枯坐了一整天,金属的胃肠会恢复,那残损的心呢?
一如山海在死人堆里对天痛哭一夜,他成了这游戏里,第二个把心埋葬的玩家。
“叁儿,我会带着这把矛,带着你,走遍许许多多个世界,让你不那么孤独……”
凶沼村多出来几个石碑,是加百列用土元素造的还有路灯花和黑骑的碑,就是没写名字,塞楠不让写,怕他们觉得晦气。
兰峰说葛晨不喜欢字,就刻了葛叶在上面。
而吴落的碑上,他刻下了一首小诗。
一十二载为寻弟,父死母丧子无归,豪门亦有破败时,终不过寒门一落叶。
诗的正下方是两个大字,刻着‘吴落’。
“他最喜欢写诗读诗,可惜这荒郊野岭的,没那么多诗人……他全族都死了,就剩他一个人活着,从25岁一直守到现在,12年啊,我八年前到这他就在了,他说他要找到吴理,好给他叔叔一个交代,高门大户,难得有真的兄弟情谊,为了那生死未卜的小弟,蹉跎了12年,浪费了大好光阴。”兰峰摸着碑上的字,就好像八年前,那时15岁的他,遇见29岁的吴落,他教他认药炼药,就像是把他当成了吴理。
至于陆青的碑上,只有陆青两个字。
“我们走吧,别扰他们清静了。”兰峰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起身一瘸一拐地向着皮鬃的方向走去。
众人或躺或坐在皮鬃的背上,而赵大和他养的那一窝窝蜥蜴,已经被众人的怒火烤得干干净净了。
凶沼村再无毒沼,东陆泽再无毒金祸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