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间苏辛已走至一座园中,风景亭台,依稀眼熟,忽地一只小雀飞来,正落在苏辛肩上。苏辛将之引在掌心,正是自送了来便养在这青竹园中的喜缘雀。但不知何时,已只剩了这一只念旧的。可见羽漠笙的“夫妻鸟”云云果是骗人的。若不然,倒应了那句“夫妻本是同林鸟”……
那鸟儿似是闻到了什么奇香,忽地离了苏辛,飞落在一纸扇上。苏辛望去,白衣依旧,柔美依旧,这是他们之间第四次见面。
石楚道:“苏姑娘别来无恙。”
苏辛一怔,半日始道:“还好,头发也快长齐了。你那姓姜的朋友如何了?是到了哪处贵宝刹做了住持,还是业已想开还俗,继续闯荡江湖?”
期间发生了太多的事,但二人的时间却仿似还停留在当初。这感觉令人细思来分外别致独到。
石楚一笑,“苏姑娘当真饶不得人。”
苏辛稍微赧颜,笑道:“前次亏了你相救,还有你托红素姑娘悄悄送来的匕首。你几番全我性命,倒是我命中的大贵人。”
石楚一怔。
苏辛细思他何由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这园中,看向他身边左右张望的少年,对石楚道:“不知这位是……”
原来晋蘅后来闻说红素明真之事,派了两队侍卫跟随叶莱分头寻觅。叶莱初欲推拒,却禁不得晋蘅一句“你日后莫悔”,终是出了府,以致府中守卫愈缺,暮烟更加轻易便带了石楚前来。
石楚心中虽是滋味难言,却也不甘再不见苏辛一面,终是随暮烟前来。他想说一句恭喜,却无论如何开不了口。
介绍完了暮烟,石楚微有些脸红,轻道:“我此次前来,只是望候姑娘,先前不知姑娘性烈,多有得罪,实在有愧。”
他愧什么?分明是苏辛自己惹的祸。苏辛闻言亦是讪讪,但当此关头,却也顾不及什么,直道:“石公子不必太客气,自打你送来这匕首,虽未亲身相见,却于我已好似故友。”
石楚见她握着那匕首,可见是随身携带,心中一漾,有些酸楚。
苏辛未明他表情深意,又道:“既是如此,公子分明有心帮我。今日苏辛有难,不知公子可否再次相救?”
石楚望向她,心中暗自思量,旋即恍然,道:“可是那萧妃容不得姑娘,和,和腹中孩儿?”
苏辛一惊,“你从何知晓?”又觉语气过硬,强笑道:“公子既已知晓,倒省了我开口之难,毕竟还被称作‘姑娘’的人竟要作孩子的娘了,解释起来也颇费周折。”
石楚自悔失言,道:“姑娘……你,莫多心。只是于我心中,一直只以你为苏姑娘,方才不暇细思,直呼了出来。石楚不敢有他意。”
苏辛一笑,“公子也莫要多心。肯不计回报,全心全意,帮小女子的,只怕从来只有您了。有幸遇到公子,从来是小女的福气。”
石楚蹙眉,道:“你不必如此见外,称我名讳便好。”这一世里的人并不计较字号,熟人间互道姓名亦有之。
苏辛倒是忽地心里一酸,不小心流了两行泪,忙收了回去,“苏辛自幼性格不讨喜,常不分好歹,你,你不必介意。”
石楚一叹,“姑娘的性子带刺,到底太急太烈了些。”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商议中,却是决定了那左张右望的无辜少年的任务。
半晌,暮烟回来,极是夸赞了一番桃花公子的威仪,末了方同情地看了苏辛一眼,道:“我听那意思,好像是萧小姐要被选入宫中,希望借由嫁给恒王爷来挡了此劫。”
苏辛有些理解了晋蘅的苦处,她也开始讨厌起这“桃花公子”的绰号,并由此益发地恨上了羽漠笙。她自紫曲那里得知,便是羽漠笙那厮恶意地宣扬此名号,分明是赤果果的诅咒。
她道:“今夜三更,烽火为号。”
石楚自亭中起身,递给她一个物事,正是信号明灯,入空即散。他道:“我就在外头,莫怕。”
苏辛却道:“不可。”她想到了晋蘅所言,来一个,杀一个。虽不知真假,却也不能让恩人受险。“你只派功夫好一些的好汉来接应就好。现在情况未明,你不会武功,不能涉险。若你有个闪失,我怎有颜面对你全府上下?”他似乎已因她受过一回伤,只是他不提,她也未特意想起罢了。
石楚看了她半晌,点头,临去问道:“若你决意出去,可还会回来?”等了半日不见她回答,终是举步离去。
苏辛怔了一会儿,慢慢踱回一念斋,凡事,皆在一念之间。
待得下午,晋蘅方回,面色颇为疲惫,二人沉静以对了半晌,他终是欲言又止。
苏辛抿了口茶,润了润喉咙,起身走向他,牵起他手道:“你打算如何处置?”
晋蘅一怔,“你,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