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绿儿听到这个名字,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随即说道,“你说我生了病,想不起来你是谁吗?我怎么觉得东华这个名字很耳熟?”
东华没有想到,在这样的状况之下,绿儿竟然对他还保有那么一点熟悉的感觉。他说不清是感动还是难过,心潮翻涌,难以自抑。
一旁的青花婆婆活了那么久,早已经成了精,一眼便看出东华内心的澎湃。她虽然也想守护着绿儿,可是她知道,现在的绿儿更需要东华,而不是她。
因为绿儿从睁开眼睛到现在,目光就一直停留在东华的脸上。情感与记忆已成空白的小水妖,神奇地保留着与东华的一点灵犀,却完全无视着她的存在。
唉!又是一个痴情真癫的可怜孩子!
青花婆婆想起在她的心中一直鲜活而顽皮的那个年轻的东滨,眼睛不由地潮湿了。她悄悄地叹了一口气,不声不响地出了竹舍,关上了门。
东华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绿儿,生怕一眨眼,泪水就掉下来。他小心翼翼地坐在床沿上,被绿儿揪着衣襟,半俯着身子,不敢动一下,生怕他此时的任何举动惊了绿儿。
“我们……是很熟悉,我们在一起三千年,说起来真是够久的,对不对?”东华轻轻说道。
“三千年是多久?”绿儿好奇地问。
“……很久很久,久到足以让一个人的名字渗入到你的血液里,即便有一天你没有了记忆,却依旧觉得他是熟悉的……就像你……和我……”东华的声音颤抖着,眼泪终于无声地掉落下来。
虽然青花不在屋,他却依旧感觉到难为情。因为他已经许久许久不曾感受过泪水从脸颊划过的滋味了。
他记得自己最后一次泪流满面,是在八千年前。当九莲从他的眼前消失时,他不能相信她那样强大的元神,居然就像一缕轻烟般被吹散了。他四处奔波,想尽了所有的办法,终于确认九莲的死已经无可挽回时,那天夜里,他独自来到九莲出事的地方,静静地坐了一夜,泪水也流了一夜。
从那天开始,他再也没有掉过眼泪。所有的悲伤都在他的心里,他却失去了发泄悲伤的能力。
绿儿伸出手来,用食指在他的面颊上轻轻地碰了一下。然后她看着指尖上的泪水,问道:“这是什么?”
东华握住她的指尖,答道:“这是眼泪,高兴的时候它就会从眼睛里流下来。绿儿醒了,病了就好了一大半,我很高兴,所以就流泪了。”
“噢……”绿儿看着东华的脸,若有所思,“看样子,你对我很好,对不对?我生病了,你守在这里,你一定是我最亲近的人……”
东华好不愧疚,他再也没有办法面对绿儿的注视与追问。他什么也没有说,因为他实在不敢告诉绿儿,他是那个曾苛待过她、轻视过她、并且害得她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人。
他只能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搂紧在怀里。
绿儿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可是他的怀里又温暖又柔软,比刚才身下那一张竹藤床要舒服得多了。于是她只轻轻地挣扎了一下,便不再动了。
她静静地偎在他的怀里,眼睛闪亮地看着东华那俊削的下颏,突然说道:“你长得真好看……”
这一句实在突兀,弄得东华哭笑不得。他低头看着绿儿,笑她道:“你连我是谁都不记得,还能分得出好看不好看?你可真是一个神奇的小东西。”
绿儿很不客气地伸手摸上他的脸,手指在他的面颊上划过,停在他挺直的鼻梁上,然后指着他的眼睛说道:“反正我一看你这里,心里就很安定。我爱看你,你就是长得好看,对不对?”
东华任由她的手指在他的脸上比划着,可事实上他这张脸,除了他的母神女娲娘娘与他的父尊,便没有谁再敢碰一下。甚至九莲活着的时候,都不敢在他的脸上摸摸捏捏。
他的感觉很微妙,对绿儿的触碰既感觉到陌生,又有几分贪恋。
绿儿在他的脸上捏够了,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他的胸口。她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前,听着他有节奏的心跳声,问他:“这里是什么?为什么会有扑通扑通的声音……”
“是心跳的声音……”东华耐心回答。
“哦……”绿儿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又听了一会儿他的心跳声,突然从他的怀里钻出来,指着自己的胸口道:“你帮我听一听,我也有心跳的声音吗?”
东华看着她手指的位置,鼻子酸酸的,想了想,还是脸侧了过去,把耳朵贴近她的心口处,假装认真地听了听,说道:“有啊,你也有心跳声,我能听得到,轻轻的……”
这句话还未讲完,东华就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办法去看绿儿的眼睛。他猛地从床沿上站起身来,转身朝门外走去。
“东华,你去哪里?”绿儿见东华要走,从床上爬下来,追着他往外跑。
东华感觉到她在身后,一闪身便出了屋子,只留给她一句话:“你先歇着,我有事要办,一会儿就回来。”
绿儿眼看着他倏地从自己眼前消失了,她望着紧闭的屋门,茫然不知所措。
东华遁出屋外,正迎上青花婆婆关切的目光。他避无可避,稍稍地别了脸,说道:“我……我去采些新鲜的笋回来,绿儿最喜欢吃鲜嫩的新笋……”
“她还记得自己最爱吃什么吗?她知道笋是什么东西吗?”青花婆婆看出东华在逃避,便走过来,站在东华的面前,“君上,绿儿现在很需要你,你不能逃避。刚才在绿儿睁开眼睛之前,君上说有好的办法,能让绿儿找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