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黄叶,随风翻滚或飘飘飏飏奔向远方,或者成堆分片埋填沟垄。
曾经扬眉吐气的矿工们,没有了以往天不怕地不怕的精气神。谁也弄不清,再坚持过几个月,停产关井以后,自己将身落何方?
家再破,地再薄,这里他们是主人。
一旦失去了他们熟悉的矿山环境,他们就是任凭风暴带向远方的打工汉。
前一时期,吴小怎因林彦俊工友的婚礼,酒席散后随他去了趟工作单位。看到凄凉破败的景象,不要说林彦俊眉头紧锁,吴小怎也自暗暗心酸。
呼啦啦大厦将倾的阴云,一直沉甸甸的,压着还留守在矿上的人。
权健有是在睡梦中,被母亲喊醒的。
适时他正在做着美梦,做梦娶媳妇吧。
昨晚和蒋薇薇纠缠了大半夜,什么手段都拿了出来,她就是不上套。
不过分手时,她是紧紧的偎贴着他,长时间的亲吻后,在他耳边轻轻的说:反正早晚是你的人,性子这么急,羞人答答的。
林彦俊用下巴颏磨蹭着她纤细的脖子:我心里着了火一样的煎熬。你想想,我都快二十五岁了,咱们恋爱也有两年了,连个女人的味都没尝着,死了不亏吗?反正登过记,法律上已经是合法夫妻!
蒋薇薇噗呲一笑,双手吊在他的脖子上,贴住他的胸脯,仰起脸:你,要真是想,明天我给你!今天,我,我身上不太干净。
权健有是笑着入梦的,母亲喊他起床的时候,他还在梦中感受,蒋薇薇在他怀里鲤鱼打挺的激情。
天阴得很厚,雪花不时的鹅毛般飘落下来。
待到傍晚上井的时候,一直穿着黑色衣装的煤矿,应该是琼楼玉宇,白雪罩地,素面朝天了吧。
掘进一区,不!现在叫综合工区。班前会一如既往的先是沉闷,一大间会议室里,十几排连椅上,人们有蹲有坐。奇怪的是明明有位子,大马猴似的季成矿偏爱蹲在墙角旮旯,一明一灭的抽着香烟,活像个吞云吐雾的妖怪。他已经临近退休的年龄,明年此时的退休手续应该办完了,现在办理心态最好的就是他,劳累了一辈子,根本不存在清算和再就业的顾虑。
工人们大多都夹着烟卷,悠悠扬扬的喷云吐雾,大块的烟云,让人有缺氧的感觉,头顶的电灯也显得分外昏黄。
伙计,这样的日子不知还能撑几天?
技校毕业,才上半年班的李树来看着季成矿和华明晨,嗫嗫蠕蠕的说。
新来的鸡都要啄三口,何况才出校门的新工人蛋子。虽然有林彦俊在没有一个人敢欺负他,李树来的表现任然和个受气的童养媳,从来没有敢乍翅。
当官的嘴,婊子的腿,活泛的很。管他撑几天,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一向爱发牢骚的华明晨,气哼哼的说。这家伙嘴臭心里香,干活从不惜力,对人热情,遇到危险总是不怯场,可惜就是个撅嘴骡子。大概觉着不过瘾,继续:卸磨杀驴的事从来不少见,用人可前,不用人可后。要关井了,怎么这些往日的宝贝疙瘩,已经成为用完的餐巾纸。
季成矿瘪着嘴哑哑的笑着,食指点着华明晨:你这小子不光是撅嘴骡子,还有个驴脾气!
林彦俊用眼扫了华明晨一眼:少说两句好吧!矿上再难,已经结算离矿那么多人,咱们不是还在继续工作吗?我相信上级不会抛弃咱们的。
华明晨喉结咕哝了几下,终于没再出声,在班里对班长林彦俊都是很尊敬的。他也就是偶尔打打俏皮,班长发话,华明晨是从来不打梗的。这在班里已经成为惯性,林彦俊可不是领着一群绵羊的狮子,他是十足的雄狮!
才上任的支部副书记孙燕从,这时站了起来,挥挥手让大家安静,然后讲开了形势,讲起掘进二区的光荣历史和传统。
一时大家又像回到红红火火的当年,心就热火起来,屋里的烟雾也飘散出不少。
长期在生与死之间拼搏的煤矿工人,无论自己家里有什么不愉快。谈到国家需要煤煤,人那就是发动的机器,梗也不会打的。个人服从集体,小局服从大局嘛!
林彦俊照例分配当日的具体工作。面临关井结算压力的掘进二区工人,一如既往的精神饱满的涌出会议室。除了天阴沉着脸,一片片雪花扑面而来,与千万个下井前的早晨没什么两样。他们不知道的是,近两年国有老矿淤积的血管,就要突然爆裂。
工人们匆匆忙忙换上工作服,工作服基本就是三大样,别看破破烂烂,矿工们还是很珍惜的。
排队领到矿灯,将蓄电池盒串在帆布腰带上,一个个很潇洒的让矿灯耷拉在胸前,摇摇摆摆的走着。矿灯是矿工的眼睛,矿工们是很珍惜的。一走一晃荡,矿灯闪烁跳跃的灯光,照在装有照明灯的大巷里,魔幻的发着迷人的光,就像天上的星星掉在泛着涟漪的湖水里。
现在的副井井口,需要下井的人不太多。要下井的这一拨,也就是掘进二区的五六十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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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在过去,这个时间段,是副井口最热闹的时光。全矿万把口子人,每早至少要有近千口子,要从这里经过,才能到达几百米井下自己的工作岗位。
按老习惯,林彦俊还是第一个抬腿迈进罐笼。
虽然罐笼还没有开始启动,人们已经感受到,冷飕飕的凉气扑面而来,哗啦啦的淋水声不绝于耳。
这是往井下进风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