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儿说:管他们,听说他两人好上了。
芳芳就问:什么叫好上了?
牛儿点了一下她的头:小丫头家,问那么清干什么!
村子里飘出柴草的烟灰味,河面的光渐渐淡了下来,一群苇喳子从河面掠过,直插进苇丛。
哎呀哦,我忘了,我娘叫喊你,说队长起床了。
芳芳一惊一乍的惊呼一声。
小牛儿麻利的一轱辘爬起来,撒腿就跑……
芳芳家住在村中央,宽宽大大的院子,中间一溜五大间堂屋,东西厢房还各有四五间,自从芳芳爹死后,亩把大的院子仅芳芳娘俩住,显得特别冷清,青石铺就的地面上生了不少的青苔。
队长凌昊义在日本人来后,见到胡三只是自保,没有一点中国人的血性,眼角里开始瞧不起他。
终于,找到机会下山,自己拉起一支游击队。
凌昊义自从下山,独自拉起队伍和日本人干仗后,姜圩这个庄子成了他常驻的地点。
而只要到了姜圩子,他的队部都设在芳芳家。外边的人议论说,芳芳是龙志安的种。
对这,小牛儿不信。
凌昊义雄壮威武,长得座陡立的山崖,走起路来满身的精气神,一对虎虎有神的眼睛看人,就像全身长满瘆人毛。白白净净,活活泼泼,嘴甜心善的芳芳娘哪有他一点英武的影?特别是走路娉娉婷婷的,经常看戏伤心,读书落泪,身体像个药罐子似的。如果说凌昊义是野生的,芳芳娘就是圈养的。两人的神态、气质相差太远。
不过,自从小牛儿到这游击队半年来。每次队伍到姜圩,凌昊义总是在芳芳娘屋里过夜倒是真的,而且一点不避讳小牛儿。
是觉着他还年小,不懂成年人的风月,还是觉着勤务兵,不是外人。龙志安的心理就不是外人估摸准的了。
芳芳娘在彭州府读过书,俏俏媚媚的百里之内没女人能和她比。那脸活像石膏倒出来的,成天穿一身素衣,也不见怎么打扮,就像不劳河里的蒲草,别有一种韵味。她不大爱说话,闲了没事,手里总好拿本书,两只丹凤眼,总是羞怯怯的看人。
小牛儿跑进门时,凌昊义正在院子里倒背着手转。看小牛儿进门啦,停住脚步,冷冷的盯了他足有一袋烟的功夫,弄得小牛儿脚软手麻头上直冒汗。说实在的,凌昊义平素待他不错。自从熊振山把他带到游击队,听说是黄石中的儿子,凭着那一段和黄石中的感情,凌昊义对他就像是家里来的子侄。
芳芳娘从堂屋里姗姗的走出来:看你,直眉瞪眼的,吓坏了孩子。
凌昊义的山崖般的脸上绽出一丝笑,眼神也变得暖暖的:这小龟羔子,你乱跑什么,不知我睡醒得吸烟?
外面已上了黑影,屋子里黑的看不清什么了。
小牛儿摸到点洋油的汽灯,噗噗嗤哧的打了半天气,用洋火点燃,屋里霎时亮堂起来。
倒好一杯上好的红茶后,柱子用托盘把烟具放在雕花的大床上,又忙着去点烟灯。
凌昊义和芳芳娘踱进屋来,凌昊义打个哈欠,虾米样横着往床上一躺,悠然接过小牛儿递过来的大烟枪。凌昊义的烟瘾,是在黑风山沾染上的。开始,他对大烟没有一点兴趣。跟着坏人学做贼,搁不住恨乎胡三再三再四的劝:抽大烟,快活胜过做神仙!
芳芳娘摇着头说:我劝你不听,老古也劝你戒,还吸它干什么?
嘿嘿,你不知道味,吸两口像驾云样。
凌昊义漫应着,他的大烟瘾可不小,没什么火燎眉毛的事,早上、傍晚,他非得吸几个烟泡。这是他上了黑风山,跟着胡三养成的。要不然怎么有,跟着好人学做人,跟着小偷学做贼的老古语。
在黑风山凌昊义别的本事没长,吸大烟的学问他可知道不少。
芳芳娘不再说什么,叹了口气,斜靠在他旁边:你明天带队伍走吧,老古昨天来说的可不是没影的事。
凌昊义笑笑说:我不想走,我估摸日本人弄不清我在哪。就是弄清,来百十个人,算不上好牙口,也吃不下我这铁蚕豆。
也算是在黑风山上养成的习惯,每次和几个小队长商议大事,龙志安总是和他们先喝酒。
照例吃喝前,凌昊义总是先将要办的事说一下,等到大家都点头嗬嘶挠的表示同意,他便不再说什么。只是一杯杯的和小队长们敬的酒,偶尔拈一两个盐豆粒放在嘴里品。两只猫虎豹样的眼闪啊闪的,是无底的绿油油的光,看似无意实则有心的听他们议论。
小牛儿称为熊四伯的熊振山,这是游击队里的弟兄们崇拜的偶像。
大家都知道,熊振山原是个桃花套,崇山峻岭里的山民。从小习武,一身好本事。没家没业的,光棍一个周游江湖。日本人来了以后,他自己本来想自己拉支队伍,乱世出英雄嘛!后来他听说从黑风山分裂出来的凌昊义,拉起来的游击队名声甚好势力大,就毅然投奔。
要是熊振山不是投错了队伍,后来也不会惨死,解放以后,也不会籍籍无名,连个烈士的墓碑都没有。
要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