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只不过时过境迁,让人不胜感叹。以前时常交谈,哪里会想到转眼身份也变了……”金玉音挥了挥手,示意随行宫女们后退等候,她自己则走到江怀越近前,望着他道,“督公是否以为,我金玉音是贪恋宫中繁华,因此故意留恋不去?”
他淡漠地道:“我没那么多想法,无论您要做金司药,还是金婕妤,都是自己选的路,旁人何曾能够说三道四?”
金玉音叹了一声:“督公还是心存芥蒂,像我们这种身份,又何尝能够主宰自己的命数?万岁怀念惠妃,故此才对我另眼相待。我与督公也算是故交,往后的时光漫长,还请督公不要忘记曾经的情谊……”她顿了顿,用温柔体贴的目光注视着他,轻声道,“我知道您和贵妃情深义重,我并非想要争夺什么,只不过随遇而安罢了。督公大可不必对我追根究底,须知之前您被免职,不就是因为想要探知的事情太多了吗?”
江怀越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过了片刻才道:“金婕妤一边说自己不争不抢随遇而安,一边却还暗中窥探我的一举一动,当真是时刻不停。”
金玉音丝毫没有羞赧神色,反而哑然失笑:“督公千万不要误会,我也只是好奇您为何要私下关注于我,若是不弄清楚,叫人心里七上八下的,实在难受得很……要是督公以前也这样留意我,或许现在也不是这样的情形……”
江怀越眉间一蹙,她已悄然后退,似乎怕他有所举动,微笑着行礼告辞:“督公如果还要忙碌,那我先行一步。”
说罢,向江怀越颔首示意,随即带着宫女们往红墙那端走去。
他去了司药局,果然查不到证据,就算她使用了遮掩伤痕的药膏,也有很多方法不留蛛丝马迹。
从司药局出来之后,他回望刚才来的方向,心中隐有不安。她似乎胸有成竹,知道他抓不住把柄,或者说,抓住了他的把柄。
江怀越独自离开了大内。一路上,他想了很多,越发觉得不能再留这个女人在宫里。
走出西华门时,车夫上前询问是否要回西厂。他出了一会儿神,摇了摇头。
车夫识趣地离去了。
自从他被免职又被复职之后,很少会坐车。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他比以前更加沉默,也没有笑过。尽管他原先就难得才笑一下。
春风和煦的长街熙熙攘攘,他穿行于人潮拥挤中,叫卖声吵闹声聊天声在耳旁错落起伏,然而他一直觉得那些市井气息离自己太远。
人间烟火,是属于他们和她们的,与自己早就没有了关联。
道路一侧有酒楼,楼上竹帘半卷,流出欢畅的琵琶曲声。
他不由得慢了脚步,又情不自禁抬头望。
有乐妓端坐窗前,背对长街弹唱忘情,那情景,让他不能再看,不能再停留。
江怀越加快了步伐,头也不回地远离了酒楼。
前面有一群孩童追逐玩耍,他本想避开,却不料被其中一个小孩撞到了胳膊。
他皱了皱眉,却发现手中已被塞进了一张纸条。
热闹的大街上,江怀越展开了那张狭长的纸条。素白纸上,只写了寥寥数字。
“大瑶山,罗桢。”
喧哗街市,春阳明媚,江怀越却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漫长的严冬,冰雪袭来,阻人呼吸。
屋檐下的悬着的冰棱慢慢融化,寒凉水珠一滴接着一滴落在青砖石上。清早起来,相思就已经开始忙碌,待等临近中午,戴俊梁和他的同伴便挎着腰刀巡视到了街对面。
他还是像往常那样,朝着她微笑着点点头。
相思腼腆地笑一下,低下眼帘,转身摆放好桌椅。有几个老酒客进来光顾,相思忙着接待招呼,刚去厨房端来了凉菜,就看到戴俊梁走了进来。
相思想要问好,他倒先开口:“你忙着,我只是休息一下。”
“好……”她应了一声,去给客人送菜倒酒了。戴俊梁斜倚在柜台前,默默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又听到厨房里传来洪三娘的声音,便进去打个招呼。此时门外又进来两个年轻人,一进酒馆就四处张望,看到相思的背影便会心一笑,吆喝道:“要上好的酒,最有滋味的菜!”
相思闻言回头,看到他们那嬉笑的样子,便也没多说话,从柜台那边端来酒壶送到他们桌前。“墙上有写着菜名,到底想吃哪一类,还请过去看看。”
“说了最有滋味的,还要看什么?”“就是就是,你要是不知道,那就坐下来陪着喝一杯,那最有滋味的菜,可不就是你的脸蛋吗?!”
那个年轻人一边促狭笑着,一边拽住了她的手臂。
相思涨红了脸想要挣扎,另一人却趁势伸手搂向她的后腰。忽听得一声断喝,戴俊梁已经沉着脸快步上前,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猛然发力,就将他推得往后跌了出去。另一个人眼见他身穿衙役的衣服,连忙陪着笑拉起同伴,灰溜溜地逃出门去。
其他几位酒客议论起来,洪三娘和巧儿闻声赶来,戴俊梁安慰道:“没什么事,两个想占便宜的泼皮罢了。”
洪三娘拍拍心口,又拉过相思:“还好俊梁正巧来了,不然咱们娘仨可不一定能赶得走这些无赖!”
相思向他道谢,戴俊梁摇了摇头,过了片刻忽然道:“岑姑娘,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