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景帝笑了笑,抚着书卷道:“难为你了……一边要忙着料理寿宴各项事务,一边还要盘查一百多号太监宫女,这大内之中,离开了你真是无法转动。”
江怀越心头泛起一丝寒意,他在七天中盘查那么多人,虽然小心谨慎,但还是有人将此秘密告知了君王。然而他早有预计,因此从容应答道:“启禀万岁,臣确实是暗中核查了许多人,但此事关乎皇家声誉,臣实在不得不出此下策,未及禀告给万岁,也是迫不得已。”
承景帝冷哂:“到底是怎样的无奈,你倒是解释清楚。”
“有人自称是贵妃娘娘的手下,私自出宫招摇撞骗,臣也是秘密得知了此事,因为当时万岁正忙于与各路藩王以及勋臣故旧畅谈,臣若是将此告知万岁与贵妃娘娘,恐怕影响二位心情。因此便想着私下查探清楚之后,直接将这胆大的奴才抓出来,再请万岁处置。”江怀越说罢,又叩首道,“臣考虑不到,不该隐瞒不报,如今还请万岁恕罪!”
“那人可曾抓到?”
“还未……其实那其中为首的白裙女子脸上带伤,只是臣却未曾发现谁的脸上也有伤痕,因此耽搁了下来。”
“伤痕,又是怎么来的?”承景帝又翻阅起书卷,不经意地问。
江怀越想到相思,心中不免抽痛。但神色如常,毫无波动。“是那个被欺骗欺辱的少女与之搏斗时,用簪子划伤了她。”
“少女?她们自称宫内人,为何要去欺骗一个少女?”
“为谋取财物。”江怀越硬着心肠,“那是个教坊女子,恐怕是被人盯上的。”
承景帝缓缓站起,持着书卷行至他面前,微微俯身道:“她叫什么?”
江怀越一怔,笑了一笑:“万岁,那只是个寻常教坊女子,臣倒也没在意她的花名。”
“寻常教坊女子?”承景帝冷冷反诘,“你不是还陪着她回到轻烟楼,管起官妓横死郊外的案子来了吗?当初怂恿朕勾销她的乐籍,想还她自由身的,岂非也是你,江怀越?”
江怀越手指一紧,旋即伏地叩拜:“万岁,臣只是与她结识了不久,因见她孤苦可怜,有一丝怜悯之心!但臣故此说的假冒宫人之事,确实并非虚假!”
承景帝却迫视着他,继续道:“这孤苦可怜的女孩儿,姓云名静琬,年方十七,乃原南京兵部尚书之女,你说说看,朕得到的这些讯息,是否准确?而在此之前,东厂暗室曾有人进入,那也并非是你的义父,而是你自己借故入内。江怀越,你如此执著地出现在云家遗孤身边,所为的,究竟是何事?”
第121章
朔风疾劲,卷乱满地纸钱,已是夜幕初降时分,那列马队中却没有一人提灯照明,在茫茫黑暗中仿佛认定了方向,朝着这边席卷而来。
相思愣怔了一瞬,心里忽然涌起不详的预感,她飞快地奔向马车,叫着车夫赶紧带自己离开。刚爬上马车,同样惊慌失措的车夫已经扬起鞭子,一鞭下去,白马负痛驱驰,沿着河流拼命向前。
后面的那群马队果然是冲着她来的,黑布蒙面的众骑者策马疾驰,先是一列纵骑紧追不舍,继而又听首领一声唿哨,身后众骑手忽然纵缰散开,转眼间分为两路人马包抄夹击。
那车夫不明所以,还以为是歹人抢劫,心急之下连连加鞭,白马嘶鸣不断,几乎要挣脱辔头。相思坐在车中,紧紧攥着窗帘,一颗心就快跳出胸口。
她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为何而来,这里是皇城边缘,他们居然能这样肆无忌惮追劫自己,实在令她心生恐惧。
纷杂的马蹄声和尖锐的扬鞭声交织在一起,她紧紧咬着下唇,身子一阵阵发冷。
忽然间一声惨叫,紧接着马车剧烈晃动,她紧张地撩起帘子,才发现车夫竟然被人一鞭打中,跌下了马车。
又是一匹黑马奔来,骑者已经探手抓住了车窗,发力间准备纵身跃上。
相思惊骇着,拔出金簪就刺进那人手背,黑衣人惨呼一声,松了右手。
失去了控制的马车就快要翻倒,相思紧扶着车窗,已经预备好了要跳车逃跑。
正在这时,又一连串尖锐破空声震动人心。外面开始嘈杂生乱,马鸣声声凄厉刺耳。
没人掌控的白马更加癫狂,拖着车子一路飞奔。相思在慌乱中挑帘回望,竟见那群黑衣骑者已陷入飞箭追射之中。
凌厉攻势自四方而来,这郊野地带本就杂树丛生荒草连绵,昏暗夜幕下,根本分不清是何处射来冷箭,也无法及时闪避。
惨叫声此起彼伏,黑衣马队被箭雨阻止了追击,然而相思却无法控制受惊的白马,眼睁睁看着它拖着车子越跑越远。
她有好几次想要逃走,却因车速太快无法跃出,眼看着马车已经被拖得快要散架,那匹白马终究因为力气耗尽而崴了前蹄,一下子跌倒在地。
轰然巨响中,相思只觉天翻地覆,身子被撞击的好似彻底断裂。剧烈的痛楚让她一瞬间失去了知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逐渐逐渐地恢复了意识。
车子已经翻倒,她努力撑着车门,用瘦弱的双臂支撑起身子,费劲全力,摔倒了好几次,才爬了出来。
夜幕苍蓝寂寥,奇怪的是,不远处的地上,有一盏素白的灯笼,正发出微微光亮。
相思瑟瑟发抖地站在马车边,寒风旋卷,草叶起伏。回望来时方向,空空茫茫,似乎刚才经历的只是一场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