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楼上朝着他挥手呼唤,可是他却只是默默望着这边,并不起身。
帆船顺流而去,渐渐远离。她忧愁着急,想要大声呼喊,可是声音还是那么小,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注视了她一段时间,此后便转移了视线,决然望向更远阔的水面。
遥远之处,有纯白鸥鹭惊飞而起,洒落点点水珠。
……
相思从梦中挣扎醒来,清晨的阳光已映照得窗纸素白透亮。
她正在发怔,一阵敲门声打破了这片寂静。相思觉得有些奇怪,谁会那么一早就来找她?她出声询问,门外传来的却原来是馥君的声音。
“姐姐?”相思连忙起了床,洗漱穿戴好之后打开房门,果然是馥君站在门外。多日未见,馥君的气色倒是比以前好了不少。
“你怎样了?前些时候是不是又病了一场?”馥君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也不跟我说一声,要不是我遇到你们淡粉楼的姐妹,还不知道这事呢!”
相思跟在后面解释:“只是受了凉发烧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也犯不着特意告诉你。姐姐就是为着这事专程过来的?”
“你都病得起不来了,还不是大事?”馥君埋怨着坐在了床边,示意她也坐下,因问起她最近的生活。相思没敢说起关于自己情感方面的事情,只轻描淡写地道:“也就是老样子,好在最近没什么难缠的客人……”
“你昨日,是不是去了城北坐船游玩?”馥君看了看她,问道。
相思只觉耳根发热,下意识地撩起鬓发,笑道:“姐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难不成派人监视我了?”
“你可别岔开话题。”馥君正经地拉开她的手臂,“听说昨天有位公子和人争执起来,被扔进了湖里差点淹死,你有没有看到?”
相思脸颊更觉滚烫,假装惊讶道:“对啊,姐姐竟连这也清楚?说起来这京城还真是卧虎藏龙,本来我还以为这位公子爷算是个厉害人物了,没想到遇到个对头,二话没说就把他给丢到了湖里。”她又忍不住哀叹,“要说那个人也真是的,脾气大的吓人,这大冷的天将人丢进水里,一点都不讲道理。”
馥君皱着眉打量她。之前是听人说起昨天落雁湖发生的一场闹剧,而且据说相思也在那船上,她有所担心才过来询问一番。可如今看相思那神色,虽然竭力想要表现得如同寻常一般,可眼神动作中却还是透出一丝不自然的感觉来。
“你说的这个冒失鬼,也是以前的熟客?”馥君打探道。
相思忖度着姐姐的眼神与语气,料想她应该还不知道那人就是江怀越,便作势哼了一声:“哪里是什么熟客,我只不过曾经与他见过一面,又没多少交情,他却自作多情起来!硬是叫我不准留在那位胡公子身边,没说几句,就跟胡公子争吵起来,还将他给扔到了水里。姐姐,您是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难堪!”
“那后来呢?他有没有为难你?”
“这……这倒没。”相思犹豫了一下,道,“起先他还生着气,我可不像胡公子那样跟他正面冲突,待他冷静下来,就对他说了清楚。咱们是教坊司的人,今日见他明日又见另外的客人,处处逢场作戏,哪里能算真章?我劝他别太过用心,闲暇时候来找我聊聊可以,但要是一门心思入了迷,可就是害了自己。姐姐,你说对不对?”
馥君愣了愣,只好点头。“对待这样爱争风吃醋的客人,也只能软话相劝,不能硬来。”
“就是,我不过是陪着胡公子游湖罢了,他就气得七窍生烟,这心眼真比针尖还小。”
相思假意埋怨着,唇边却不经意露出笑容。
“对了姐姐,你是从谁那儿知道昨天落雁湖的事情?”
相思随口一问,馥君的神情却略显局促起来。“也是一位熟客,他当时正在另一艘游船上,离得有点远,只隐约看到你也在那船上……后来去轻烟楼的时候,就告诉了我。”
相思揣度着她的意思,对方应该只是看到江怀越将那位胡公子丢到湖里,既不认识江怀越,也没继续停留,否则不会不知道后来他还将其他人都撵走,只扣留了她一人。
这样也好,免得姐姐追问下去,她还真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但是以后……她与江怀越的事情,是不是迟早要被姐姐知晓……到那时,又该怎样交待……
她还没考虑到那么久远的将来,因此也决计不让馥君知晓此事,闲谈一会儿之后,小丫头进门送来了早饭。两人正在吃着的时候,却听楼下传来几声清脆的黄莺鸣叫之音,婉转悠扬,灵动悦耳。馥君诧异道:“这楼里是谁养了黄莺?”
相思脸颊一阵发红,匆忙收拾了桌面,“姐姐,这不是真的黄莺……”
正说话间,那黄莺娇啼竟绕着弯儿越来越近,随着脚步声起,有人步入房门,笑了一声,将低垂的珠帘轻轻撩起半卷。
“哎,原来房中有客,倒是我不识趣了!”珠帘外的青锦长袍少年郎笑颜明媚,一双秋水般的眼眸顾盼生姿,往相思与馥君这边一瞥,便有意退让了半步。
馥君抬目望向相思,相思抿了抿唇,起身行礼道:“苏公子,这是我亲姐姐,过来探望我而已。”
“原来是姐姐……”少年立即笑得更灿烂,转而朝着馥君深深作揖,“姐姐好!在下扬州苏少欣。”